说出这番豪言壮语后傅深又有些后悔,他看到安汝绍便会想到安瓒,便会想到谭瑛抛弃丈夫另嫁他人,真要把这碍眼的小子养在家中?要不,锦衣玉食的养在他处吧,西山书院?白云书院?给他寻个学问好的老师,耽误不了他。
对了,便是这样!傅深觉着自己这主意好极,既让安汝绍离了自己的眼,又让谭瑛和解语放心。
谭瑛对傅深真是刮目相看,他居然能有这幅胸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好啊,你去跟解语商量,她若同意,我便没话说。”看解语会不会搭理你。
傅深颓丧的叹了口气,“阿瑛,你虽性子冷了些,却也是斯斯文文的,怎把解语教的这么野?我是她亲爹,她对我从来不假辞色!”说着说着又眉开眼笑起来,“解语这脾气,像我!我儿子里头,是子沐最有出息;闺女里头,解语最出色。阿瑛,子沐是你养大的,解语是你生的,还是你功劳最大!”
傅深无比满意的望着谭瑛,要说妻子还是原配的好,后来娶的鲁氏,无论相貌人品性情,跟谭瑛真是不能比。谭瑛只养了子沐六年,子沐便强出寻常孩子一大截,如今年纪轻轻已是宣府副总兵,跟当年的自己一样骁勇善战。
谭瑛心中苦涩。当年她守完父孝嫁入六安侯府,娘家是面热心毒的继母和异母弟弟,夫家是刻薄挑剔的婆婆和唯母命是从的丈夫,只有那个名叫子沐的小男孩,是唯一能给她温暖的人。大概是因为出身不高受人白眼多了,那小小的孩子很是聪明懂事,常用稚嫩的小手给自己拭泪,奶声奶气安慰自己。每每他伸出小胳膊环住自己的脖子,那种毫无保留的信任,让人心里酸酸的。
谭瑛笑道:“傅侯爷真是别有匠心,正室妻子还没进门,已给通房丫头停了药;待我嫁入你家时,子沐已经两岁了!傅侯爷,你该有多恨我,才给我这个下马威。”
傅深很是狼狈,“哪有?从宣府回来,看见家里多了个孩子,我还纳闷呢。可他已经出生了,有什么法子,阿瑛,你不是很疼子沐么,待他如同亲生。”其实为了傅子沐的出生,他心里曾经怪过他敬爱的娘亲,只是不敢说出来而己。
谭瑛摇头,“待他如同亲生?哪会,从来没有。令堂给你娶了几房良妾,良妾所出庶子全是养在她处,只有子沐是婢生子,不受重视,才让我养了。全傅家的人都看不起我们两个,我和子沐是同病相怜罢了,哪里谈得上什么如同亲生。”她对傅子沐好,可不是因为什么嫡母和庶子。
“全傅家的人都看不起我们两个”,傅深慢慢咀嚼着这句话,颤声问道:“阿瑛,母亲她当真对你不好,到底不好到什么地步?”他知道自己亲娘一向不喜欢谭瑛,可谭瑛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再怎么不喜欢,也要给她正经儿媳的体面啊。
“不好到,我离开傅家的时候,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不好到,我离开傅家,便永生永世再也不想踏进六安侯府一步!”谭瑛一字一字,清晰说道。
傅深如受重击一般,呆呆立了许久,竟然会是这样!“我小时候,她日子很苦,父亲后院中美妾众多,一个个工于心计,父亲听信谗言,对我们mǔ_zǐ 两个很冷淡。”傅深喃喃说道。一直到自己长大成人上了战场,屡立战功,mǔ_zǐ 二人才在六安侯府站稳脚跟。想到母亲吃过的苦,哪敢不孝顺她,哪忍心不孝顺她。
“所以,”谭瑛微笑接上,“儿子娶了媳妇,也要塞给儿子一个又一个美妾,让儿媳有苦说不出,让儿媳再过她当年过的日子,令堂真是宅心仁厚。”
这话明明是讽刺,若依傅深从前的脾气,一定会拍案而起大发雷霆,这会儿傅深锐气全无,陪笑说好话,“老人家糊涂些也是有的,母亲年纪大了,咱们多体谅她吧。唉,说来解语这回做的极好,是该把母亲请去好好说说话。解语口齿伶俐,没准儿能把母亲说通。”
岳霆听到这儿颇有些忍俊不禁。敢情这傅侯爷看着凶巴巴的,其实怕娘,怕闺女。自己不敢说太夫人的错处,指望着解语替他说。
忽听得谭瑛厌恶的叫道:“你别碰我!”应是傅深有什么亲热的举动。岳霆侧耳细听,傅深低声下气说道:“好好好,不碰你,阿瑛,只要天天能看见你,我便心满意足了。”声音越来越低,竟是非常缠绵,“能见到你已是老天厚待,我还求什么。”岳霆听得很是稀奇。
房门大开,谭瑛怒道:“你走!”傅深一迭声陪不是,“都怪我不好,你莫生气,我走,我走。”果然灰溜溜退了出来,房门砰的一声关上,傅深在房门口流连许久方才恋恋不舍的离去,岳霆望着他的背影,心生怜悯。
一个身穿黑色紧身衣的男子进到院中,警觉的四处望望,来到门前低声问道:“夫人睡了么?我是子沐。”过了片刻,房门打开,谭瑛缓缓走了出来,盯着黑衣男子看了片刻,叹道:“子沐,你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