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寻蹲在路边,对着地址在地图一点点的找,杨帆假装看着地图,在想自己的心事。
夏寻要带着杨帆去警察局,说不定警察可以帮忙,杨帆慌了,握着直往下滴水的雪糕,对夏寻说:妈妈把我送来,怎么可能会留下真正的地址让我回去,她要嫁人的啊。
杨帆在等夏寻的暴怒,为了带杨帆找妈妈,夏寻费心费力,领着个小孩在太阳下走来走去,还要照顾杨帆。但夏寻没有,她看了看眼前这个只有七岁的可爱的小孩,扔掉了手中的纸,拉起杨帆的手,说:妈妈不要,还有爷爷,我们回家。
夏寻领着杨帆又回到了家中,在火车上,夏寻累的动也动不得,小腿一抽一抽的,杨帆把自己的座位让给夏寻,让她半躺着睡觉。杨帆睡不着,坐在座位边上,望着窗外不停倒退的风景,想着自己的事情。
地址是真的,但只有杨帆知道在哪里而已,这个南方方言多的离谱,又都是丘陵的地方少说一个字,都找不到你想去的地方,但杨帆不想回去.
他的妈妈就是因为要结婚,才把杨帆送回爸爸那里的,如今怎么可以回去搅乱妈妈的心事。他要回到北方的城市里去,那里有会疼爱自己的爷爷,还有一个叫余温的好朋友。
晚上,杨帆回到街头,余温正在街头酒吧收酒瓶子,看到杨帆来了,揉了揉眼睛,开心的跑过去,拉着杨帆的手,自己的好朋友又回来了,又有人陪自己玩了,余温呵呵的傻笑着。
杨帆的归来,结束了余温午夜在街头流浪的生活,让余温可以踏踏实实的躺在床上睡觉,不用担心刮风下雨,不用在七月流火后担心严冬的到来。
又到了新学期报名的日子,余温不再对上学抱有希望,他只希望自己白天能捡到更多的瓶子,卖更多的钱,等到了下午杨帆放学的时候,和他一起出去玩。
八月初,余温在街头帮七爷爷收破烂的时候,夏寻着急忙慌的找到余温,揪着胳膊,拉着余温急匆匆的前进,教育局的领导来学校视察,这是余温不可多得的上学的机会。
余温坐在车里,夏寻手脚比划的讲述着一会的计划,余温心跳的厉害,总感觉砰砰的心跳声是在喉咙里发出来的,一会,只要自己再完美无瑕的哭出来,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余温被夏寻推进人群里,着急的挤到前面,他在等最佳的时机,在领导讲完话从国旗台迈出一只脚的时候,余温蹭的一下窜上去,抱住站在最中间的人的大腿,开始大哭,摄像头及时的对准了他,余温的演技是完美的,被人扶起来时还在不停的抽搐。
余温的问题解决了,有人对着镜头,义正言辞的说,一定要贯彻落实九年义务教育,这种问题一定要引起重视,要每个学生都能上的起学,接受教育。
余温的学校在郊区,每天都要早出发半个小时骑车到学校,杨帆的学校就在家附近,每天都在坐在余温的车座后面早到半个小时。爷爷看着他们天天一起进一起出,心里有了个着落,就算自己有天撒手人寰,杨帆也不会受到任何欺负。
时间就这样安稳的走过,杨顺拿命换下的每一分钱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足以让他们温饱又平稳的活到长大。
☆、7
六年级的时候,杨帆坐在学校门口等余温下课来接自己,但是余温没有来,他怒气冲冲又担惊受怕的走回家,六年里,不论下雨下雪,余温从来没有迟到过,杨帆以为余温忘记了接自己,气冲冲的跑回家,刚跑了几步,又赶紧掉头往余温的学校跑,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杨帆忍不住的设想,跑着跑着就哭了,自己的肚子岔了气,实在跑不动,只好抹着眼泪往郊区走,天已经黑了,凉风搜搜的往脖子里灌,自己本来温热的手也像个冰棒一样。
杨帆走了一路,一路上没有任何车祸的迹象,余温的学校已经关门了,杨帆哇哇的哭出来,转头回家,刚走几步,看到余温骑车赶来后,哭声更大了,小孩子的情绪,真是说不出来的莫名其妙。杨帆抽搐的喘不上气,一口一口的往外吐痰。
看到余温安然无恙的站在自己面前,杨帆的心沉到肚子里,伸手抹着眼泪,上气不接下气的问:为什么没来接我?
爷爷出事了。
杨帆的脑袋再次爆炸开来,他不敢相信,静静的坐在车座后面,头倚在余温的背上,闭着眼,他不敢去医院。今早,他还乐呵呵的和爷爷说话呢,爷爷坐在锅门口烧锅的时候,他还嘱咐自己和余温好好学习,怎么可能呢。
杨帆坐在车座上,搂着余温的腰,他觉得自己腾空了一样,眼前的路灯一个比一个晃眼,路上的广告牌连成了一片,远处的万家灯火恍恍惚惚,杨帆的脑子越来越大,无极限的膨胀,路上的那几分钟,就像过了几个世纪一样,迷迷瞪瞪就下了车。
余温拉着杨帆上楼,爷爷在手术室里,说是脑子里有血块,晕倒了,杨帆听不进去,吓傻了,哇哇的哭。余温拉杨帆坐下,静静的看着手术室的灯。
余温和杨帆在手术室门口坐了一夜,第二天,爷爷出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和多年前的爸爸一样,喊余温进去。
余温出来后,杨帆恍惚的走进去,他哭着说:我们有钱的,为什么不治了呢。
可是,长大就可以再赚了呢。
不上学不就可以了吗?为什么要把钱留着上学。
屋里传来杨帆的吼叫,还有一声声的抽搐,爷爷执意回家,没有人拦得住。余温敏感的嗅到一股味道,他不知道那是什么,这几日,那股味道一直飘在余温鼻尖。
杨帆站在床前,爷爷指着水壶说:余温,去给我到杯热水,我和弟弟说句话。
爷爷拉着杨帆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手苍老的像个满是沟壑的树皮一样在杨帆手里摩挲,杨帆看着爷爷的眼睛,黯然无光,眼白浑浊发黄,一点生机都没有,杨帆有点害怕。
余温捧着一杯水进来,老人开始说话:好好的,你两都好好的,余温,看着弟弟,别让他受欺负,一定要看好了。
余温点点头,爷爷和自己对视着,余温再次嗅到那种味道,心里猛然惊醒,是衰老的味道。余温迟迟不愿放下手中的水,杨帆接过去,递给爷爷,说吃药吧。
余温不愿松开,亲手递给爷爷,把袋子里的药取出来,这颜色七七八八,余温辨别不出来,只好看着爷爷把药咽下去。
余温和杨帆依在炕边一晚,杨帆担惊受怕,一夜未眠,余温也是,他再次敏感的嗅到一股奇怪的味道,这股味道比昨日更浓,更让人不寒而栗。余温握住杨帆的手,杨帆的手心也是冰凉,没有一丝温度。
味道开始消失,余温猛吸一口,把最后的味道全都吸进肺里,余温猛地站起来喊了一声爷爷,没有动静,凌晨三点,救护车的呼声刺破寂静的夜,医生又坐着救护车走了,剩下炕上的爷爷,静坐的余温,和握着爷爷不肯撒手的杨帆。
爷爷早就知道自己身体状况,但他没有治疗,只是花了一块钱买了几粒药,是毒药,前几日坐在院子里和其他老头聊天时,爷爷还哈哈大笑的说,我看啊,天底下,只有这毒药才能药到病除啊。
其余的老头哈哈的陪着笑,夸赞爷爷想的通透。
没有葬礼,爷爷说,把自己埋在儿子的坟旁就可以,省点钱以后用,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余温坐在坟头前,一直到傍晚,亮光一点点下沉,余温想喊杨帆回家,但喊不起来,于是盘腿陪杨帆坐着。杨帆依靠着余温,说:你说,我什么时候死啊。
杨帆感到余温的肩膀颤抖了一下,余温看着杨帆:你想什么呢,我不是还在吗?
你会离开吗?
当然不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