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家族聚居之地在金川乡,而金川乡在慈溪县西, 是慈溪为数不多土地肥沃的地方。
慈溪的北面、东北一带多是沿海的盐碱地, 受海水倒灌,土地被腐蚀的影响, 那边的土地多数贫瘠, 所以有明州最大的盐场鸣鹤盐场。
其次是东边的德门乡、南边的石台乡, 多是丘陵地貌, 也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堰、闸, 所以一些百姓都喜欢在那边的山脚下开发梯田。
最后是西边的金川乡以及东南边的西屿乡了,这两处皆是地势平坦的地带,有余姚江、慈溪从中蜿蜒流过,所以水资源充沛, 土壤也肥沃。在别处都以手工业为主的情况下,只有这些地方可以以农业为主,换而言之, 就是地主多。
宋冰将宋玉延送回到通往她原本的家的路口, 然后说:我先回去处理点事情, 待会儿到义庄与你汇合。
宋玉延也不是几岁小孩了,自然不会什么事都扒拉着宋冰带她。等宋冰走后, 她才凭着记忆往原主的家走去。
由于现在采取的是乡里制, 虽然还有村庄命名的,不过却不多,大部分都是以里为基层单位的。原主原籍就是金川乡求贤里,而一里的户数并没有具体的限制, 但是这求贤里却以宋氏家族族人居多。
宋玉延走在路上就有许多道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甚至还有人上前问她:你是什么人,来这儿做什么?
宋玉延寻思原主也就半年没回来,这里的人难道都忘记她了?
不过也不怪别人认不出她,主要是她现在注重仪容仪表了,不再像原主那样衣着邋遢,走路还流里流气的。
这时,又有一位老人上前,神情复杂地看着她:你该不会是尧安家的山药吧?
宋尧安正是原主的亡父。宋玉延点点头,叫了对方一声:是我,五婆。
对方认出她来了,想到她的身世,眼神便有些怜悯,但是又震惊于她终于把自己收拾得妥当的模样,更困惑她为什么会忽然回来。
宋玉延没解释太多,她在原主的记忆中没有感受到这些人的善意,所以也暂时不想与他们有过多的交流。
她回到原主那间看起来久经风雨已经积满灰尘,又结了蛛网的农家小院,心里头没由来地泛酸。
她估计这是原主残留的情绪影响,毕竟她这一个月来一直都在融合原主的记忆,所以有些关于原主的亡母、身世的记忆也会让她的内心产生波动,见到这里,就难免有些触景伤情。
其实原主家的这座小院比县城里住的那儿要大一些,由此能看出原主被夺走家产之前,家底还是不错的,虽然宋母操劳半生,可也算持家有道,不然也不可能供原主去读书。
可惜原主失去这一切的时候才十岁,只是个任人揉捏的小孩。如今已经过去了五年,罪魁祸首原主的叔父宋尧康也早就死了,吴氏更是不知道改嫁到了哪里去,她一个贫困户要想追诉根本就难于登天。
好在她现在还有生计,所以并不执着于过去的恩恩怨怨。
宋玉延在紧闭的杂物房角落里发现了一些小刀之类的器具,想着兴许还有用,于是就带在了身上,随即先去见族长。
族长虽然跟她不是同一脉的,但不管怎么说,他好歹维护过丧夫丧父后的原主母女,要不是他,可能原主连这唯一的一间小院都没了。
不过她来得不巧,族长被里正找去商议要事了,她就只好先前往义庄了。
义庄建在了宋氏祠堂的后面,坐北朝南,是三进三路九堂两厢的院落布局,看起来庄严大气。
宋玉延估计连着祠堂的面积,这里的总面积该有八千多平方米,就跟她以前去旅游看过的古建筑一般庄严神圣又古朴,里面的装饰能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么大的地方都是宋氏族人凑钱搭建出来的,足见宋氏的凝聚力还是不一般的。
和她一样来义庄领口粮的族人有不少,他们从东西两厢的侧门入,便经过了作为族中子弟读书所在的两斋用房。这时,有人脚步轻快地跑到宋玉延的面前拦下了她。
我还当我看错了,原来真是你,宋泼皮!那少年面上挂着笑容,只是眼神却颇为讥讽。
宋玉延在心里叹气,真是冤家路窄!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货就是上次羞辱了原主,以至于原主半年都不来领取福利的家伙。年纪和原主相仿,不过却因家庭条件优渥,吃得好,所以个子比原主要高出一个脑袋来,也算是族中同龄子弟中比较高大的了。
如同后世校园出现的校园欺凌,这个特殊时代下的校园宋氏义学似乎也少不了这种情况。毕竟在读的都是同族子弟,难免会为了让自己多占一些资源,所以互相争高低,私底下小动作也不断。
而他们对原主,那纯属是跟乡里的孩童之间霸道者欺负弱小者一样,因原主没有长辈可以为她撑腰,所以这些正值青春期的少年们欺辱起她来肆无忌惮。
宋玉延不想跟这些毛头小子浪费口舌,直接绕过了他。身后还有一群少年在哄笑:敬德,人家高洁着呢,不屑理你!
宋敬德觉得这是拂了他的脸,心中一怒,便又追了上去,一把扯住宋玉延的衣领,迫使她停下来。
宋玉延不想惹事,但是也不怕惹事,宋敬德的行为已经超出了她忍让的底线了,她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打开他的手:你这么做,不觉得有辱斯文吗?
宋敬德叫道:跟你还谈什么斯文不斯文,你这个泼皮,哪有值得我礼待的?
你左一口泼皮,右一口泼皮,我到你家撒泼耍赖了?你啊,也就欺负我长得比你清秀俊朗,比你知书识礼,比你心地善良。你读了几年书,就只学会如此对待同宗同族的族亲?你我二人的祖父好歹是兄弟,你这么闹,羞辱的又是谁?宋玉延道。
宋敬德没想到半年不见,宋玉延的嘴皮子功夫变得这么利索,这么能言善辩不要脸这一点倒是一如既往。
他不甘被说教,便道:你还知道我们同出一脉,那你整日无所事事,做的事贻笑大方,害我们的脸面都被你给丢尽了!你厚颜无耻,竟还敢回来讨食?
宋玉延冷笑:曾叔祖设义庄,本意是为了团结族人,族长给族人发口粮,也是为了关照族人,怎么,在你的认知里,他们这么做纯粹是为了施舍族人、可怜族人?你的意思是,凡是来取族中派发的口粮的,都是来讨食的?
她这声说得很大,不少人都听见了,当下心中就不悦了起来,看着宋敬德的眼神也有些许不满:这孩子是怎么回事,仗着自家有几个小钱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嘲笑我们来领口粮的族人吗?
你、你宋敬德气恼极了,他没想到宋玉延会歪曲他的意思。在众人面前,他可不能承认,可是一时之间又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只能上前去打算动手。
宋玉延的衣服里掉出两把小刀,她捡了起来,指尖在小刀背上摩擦。宋敬德的动作一顿,分明是被她那小刀的模样吓到了。
你带刀来此是想做什么?难道你还想伤我不成?
宋玉延瞥了他一眼,眼神仿佛在看一件垃圾,你才几斤几两,当自己是什么金银珠宝吗?也值得我为了你而触犯律法?
她收起小刀,推开挡路的他:读书之人就该先学会修身养性,若是不知道什么叫以礼待人,那就多看些书,书看得多了,你总能明白这四个字的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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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哧不远处廊庑下站着的白衣男子目睹了俩人的一番争执,而被宋玉延最后一句话给逗笑了。
白衣男子身旁的男人摇头:让世昌见笑了。
白衣男子摇了摇手中的素色团扇,道:少年人血气方刚,时常起争执也属正常。不过那位少年郎是谁?我来此半月有余,似乎还未见过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