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景明,刚才叫他什么?
哥哥?
师南睁大了眼眸,无端的有些发抖,你、你叫我什么?
兄长,司景明紧紧攥着他的手腕,十分欢喜,你终于来找我了?
骨节分明的手指十分好看,然而其下被捏得发红的肌肤, 足以证明司景明此时的内心,并不如表现出的平静。
师南嘴唇微张,脑子里一片空白, 艰难出声:你确定没有认错人?
在这个有特殊意义的地方,遇见一个人,突然张口闭口就对他叫哥哥,对于想要查明狗崽子老伯是谁的师南来说, 无异于脑海中炸开了惊天响雷。
不管如何的荒谬巧合,一个不可思议的真相渐渐浮出水面。
司景明却像是受到了刺激,神色变得阴晴不定,认错人,我岂会认错......
司景明垂眸看来,兄长,你忘了吗?他居高临下捉着师南的手,带着踉踉跄跄的师南来到小方桌旁,你和祥伯在这里教我认字,教我画画。
又指那张简朴的木床,声音渐哑,每天早上,我和祥伯来叫你起床.......你就裹着被子赖床。
你允诺,带我出宫看花灯,陪我走遍世间山水风景。
你都忘了吗?司景明深吸一口气,沉默片刻,突然轻声道:娘也死了,你也不见了......抛弃了我。
听了这么多,眼前的人仰头望着他,表情甚至算得上冷漠。
成了无数人心中恶梦的江阴王,被心中遍布生长的荆棘,刺得血肉模糊。没有人知道,那时候的兄长对他的第一次笑,就让他甘愿扳断浑身支棱的倒刺。
司景明心如死灰,惨笑几声,是了,你消失这么多年,我早该明白......
既然如此,他何必耿耿于怀这么多年。
那你还来这里做什么?紧握的手渐渐松开,复杂中夹杂着痛苦的温情渐渐消退。
无所不利的江阴王,清醒过后,再次竖起周身的倒刺,包住千疮百孔的心。
对不起。
这时,一双与他的阴冷相反,温热肌理细腻的手阻止了他的撤退。
司景明顿住,垂下眼睑。
师南终于从恍惚中醒来,急急忙拉住司景明,三分忐忑,七分懊悔,我不该抛弃你,不,我没有抛弃......他语无伦次起来,我做错了,我错了......
说着说着,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只一味的想要安抚崽儿那颗滴血的心。
既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梦里的主人公,果然就是他本人。
十年未见的兄长,仰着巴掌大的小脸,眼含愧色,因为心疼蕴着点点水汽,就这样慌张无措的,巴巴地望着他。
司景明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波澜,记忆里尚且还需仰望的兄长,向来都是自信帷幄,散漫悠闲的,时不时逗弄他几句,何曾露出过这般脆弱......又可人疼的样子。
不知怎么的,司景明心里就塌陷了一瞬,抿唇:哪里错了?
师南眼巴巴看着他,透过这张冷凝的脸,却看见了满脸脏兮兮的狗崽子。
我是说,虽然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在狗崽子听了后变色前一刻,师南试图将他拥进怀里,但我觉得我应该向你道歉,如果这样你会好受一些。
本想温柔慈爱地拥崽儿入怀,用一刻炽热的心温暖他。
但是司景明比他高了半个头......
很显然,这个姿势维持得很艰难。
于是师南顿了一下,干脆将自己埋进了司景明怀里,双手从腰间绕过去,轻轻地拍着背后,柔声道:我失忆了,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只有隐约的片段在梦里出现。
我在梦里看见过这个地方,就想尽办法入宫来找你和......是叫祥伯,对吧?我不记得名字了。
师南露出温暖人心的笑,我一直在努力找你,原谅我好不好?
司景明低头看着怀里柔软的人,呆了半晌,浑身僵硬道:不,你在骗我,你若失了忆,刚才如何会叫我......
有些难以启齿,......崽儿?
兄长从未这样亲昵地叫过他。
师南:.......糟糕,忘了这茬!
师南紧张地深呼吸了下,下巴毫无兄长威严地靠在司景明肩上,那个,那个其实你变化不大,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其实心里也不确定。
他还没想好,怎么告诉小景明,你的兄长,你的好兄弟,其实都是一个人。
不,关键他还根本就不是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景明听了会害怕吗?
好在师南感觉到紧贴的身躯,渐渐放松了些,头顶上传来清润的声音:我相信你。
崽儿你真好。师南大喜,猫崽儿似的在司景明衣服上蹭了一把,抬头看去。
只见司景明眼眸颇深,但是,仅此一次,你若再抛弃我......他笑了笑,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来。
说到底,无论兄长是否在骗他,他仍是贪恋这点温度。
师南无端的脖颈发寒,紧了紧衣领,信誓旦旦的保证:当然,我哪儿也不去,我就是来找你的,咱们以后好好过,谁也不能越过我欺负你去!
好。司景明也对他温柔的笑了,仿佛刚才隐隐威胁的人不是他。
误会解开,冰块似的司景明消失不见,让师南熟悉的那个崽儿又回来了。
这座木屋地形偏僻,靠着碎石林子和无人修剪的花圃,深更半夜除了师南二人,没有人会往这边走。
风灌进小小的屋子,让师南打了个寒颤,连忙关了门,主动用袖子擦了擦木床上薄薄的灰,拉着司景明先坐下,拉开了长谈的架势,准备从司景明嘴里,打听他遗忘的过去。
自从说开后,司景明看着师南四处忙活,表现的很顺从。
师南捏着他的手,好奇道:这些年你住在哪儿,难道和祥伯搬出去了?
司景明望着他:我出去了,祥伯留在这。
师南啊了一声,有些高兴:在哪?
他还是很喜欢梦里那个老伯的,以前只以为是眼缘,原来其实他们本来就很亲密。
司景明仔细观察他的神情,死了,你消失那年,祥伯就死了。
此话一出,屋子里安静了片刻。
师南放在膝上的手,不由得垂落下去,死了......是怎么死的?有些怔然。
司景明收了打量的目光,神情缓和了些,却不看他:祥伯年纪很大了,突发急病走的。
两人都沉默了会儿,师南到底不如司景明敏感,平复突如其来的心绪后,故意问起了别的。
长辈不在,你就不打算成家么?他是知道的,司景明无心成亲。
然而司景明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根微红,还是......有的。
师南:......???什么时候的事?!
师南心里酸酸涩涩的,像是打翻了陈醋,只觉得崽儿果然长大了,两年不见,居然有了心上人,他这种孤寡老人就要被扔下了。
师南强笑道:叫什么名字,改天带来我看看。
带来看看......
这句话像开启了什么开关,司景明的眼神登时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