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逢暄过得提心吊胆,无比难过。
饱受社会毒打后的他看起来已经够丧,一失魂落魄,活像个从湖里捞出来的水鬼。
他拖着疲惫的水鬼似的身躯,拿着帮表哥买烟没还的零钱,爬似地缓慢向公园雪糕车移动。
“一碗雪糕,老板。”逢暄有气无力把一张十块钱拍到售台上。
雪糕车的老板老贺,喜笑着:“小逢啊,换新工作了?要什么味的?”
逢暄趴在售台上,虚弱得不堪一击:“草莓。”
“怎么看起来无精打采的?新工作不好?”老贺打了一碗草莓味的雪糕,放在逢暄手边。
“九年。”逢暄直起软趴趴的身体,抱起雪糕,盛起一勺,咬在嘴里。
九年!
九年前他就和乔漠这小子认识,见过这小子戴着眼镜穿着校服读傻书的模样,被这小子目睹过嚣张外表背后走路摔倒被表哥揪着耳朵揍的各种窘状,跟这小子打过篮球抢过隔壁班女同学的注意,逼他喊自己大哥考试给自己看作业卷子借给自己抄。
高三年乔漠蹦跶到美国去读书,从此毫无交集六年。
六年后这小子已经创办了自己的公司还搞得风生水起,年少有为事业有成一表人才。
而他。
他逢暄,洗心革面“蜕变”成百无一用的社畜后只能在乔漠的公司里当个哆哆嗦嗦颤颤发抖的“洗脚婢”!
让他穿越回九年前,他一定把当年的自己一巴掌扇死回炉重造。
高中时对乔漠的那股凶劲儿,逢暄现在是端都不敢端出半点了。
高二年随着音乐课、美术课不约而同的失踪,唯一坚挺的体育课成为他们这种坏学生的美梦之乡。
操场跑两圈,自由活动,翻墙逃课。
这是那年他们上体育课的惯性流水操作。
逢暄永远会是逃课的第一人。即便是体育课翻墙,这个“逃课第一人”的名号,他也坚决不让给别人。
班级同学还在操场死命挣扎最后一圈,逢暄已经一蹦一跃跳到围墙下。搬块石头过来,书包往墙外一丢。踩在石头上,扒着墙沿,撑住,起跳。
第一次经验不足。他没像理想中那样,一个潇洒攀上围墙,跳往自由世界。逢暄蹦了两下,又落回地上。
他咳嗽一声,看了看周围,发现没人看见。微放松下尴尬的心情。
视线要收回时,忽然抓到两米外的一个人影。
他说是谁。
站在操场上都像自成一幅纯情校园漫画,风吹一吹跟要成仙似的,他们班打破男神次元壁的乔漠。
乔漠那张脸,平常好像是不会笑的:“逢同学,还没下课。”他提醒。
逢暄上下扫视他:“用得着你说?下课了我还需要从这里出去?”
他无视这位班长兼纪律委员,继续琢磨怎么“鲤鱼跃龙门”。
一条腿在墙上搭了半天,搭不上去。
逢暄又把目光放在乔漠身上:“你小子在那看什么呢?还不快来帮你大哥一吧?”
“你说什么?”乔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让班长帮你逃课?”
“班长了不起吗?”逢暄满不耐烦催促,“站那里干什么,过来!别他妈像个死人似的,走两步啊乔班长?”
乔漠第一次因为一个人暴躁。
他大步往前走,准备伸手将逢暄抓下来,直接领到老师那里去接受处分。
逢暄当然不知道乔漠的想法,在他走近后,竟然抬腿踢了他膝盖一脚,一把将他肩头按下去。
十七岁那年的乔漠,身子骨还不是很强壮,被力气大的逢暄蛮狠地一踢一按,身子即刻半蹲下去。
一个预兆也没,逢暄立马踩上他的肩,卯足力跳到墙上。
从没说过脏话的乔漠,在十七岁这年,这里,诞生了他人生中第一个脏字。
乔漠直起身时,逢暄已经坐在墙上,脸上溢满成功的喜悦。
乔漠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一向干净的校服,被印上一个脏兮兮的四十三码鞋印。几乎一瞬之间,他的脸色黑得像逢暄他外婆家那口老锅的锅底。
逢暄见到他那张生气的脸,得意地晃了晃腿:“啧啧,我们班最注重仪容仪表的班长,校服竟然脏了。回去记得让你妈妈给你好好洗。”
乔漠瞪着跨坐在墙上的逢暄,气得笑了:“逢暄,你想死吗?”
“哎哟,怎么了,我们的乖孩子要跟我打架吗?行啊,我在外面等你?就等你一分钟,你不来我就走了哦~”逢暄五根手指朝他招招摆摆,贱兮兮地给了他个“拜拜”。
从墙上纵身一跃,逢暄:“哎呀!”
拍着肩膀上鞋印的乔漠眉头一皱:“你怎么了?”出于好奇,隔着墙跳了跳。
一分钟后,逢暄不知踩着什么东西爬回来,坐在墙上。灰头土脸,校服脏兮兮,嘴唇破一大块皮,血在往下滴。
他任嘴唇伤口流血的表情显得平静,平静得仿佛看透俗世心如死水。他毫无感情地告诉乔漠:“下面有块大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