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荏看得直皱眉,问:“怎么了?”
吕霞背着一松松垮垮的书包,神色仓惶地说:“荏儿,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陈荏更惊了:“为啥?”
吕霞说:“我要浪迹天涯去了,‘林雁行七彩阳光天天乐后援团’是我一手创立的,虽然不舍得,但以后也只有交给你了,希望你善待我的那些姐妹们!”
“……”陈荏拿手背试她的额头。
“我没发烧。”吕霞说。
“没发烧你怎么说胡话呢?”陈荏说,“你知不知道你这后援团的名字和那边公园的广场舞组织一模一样?”
吕霞怒道:“你敢笑我?”
那会儿还流行“脑残”、“吃复方脑残片,一片顶过去五片”之类的说法,陈荏作势掏钱包说:“小霞,我给你点儿钱买药去。”
吕霞吼:“荏儿,咱俩是铁子对不对?你怎么不问我为啥要离家出走?!”
陈荏问:“你要离家出走?”
“对!”吕霞随意抹了把脸,突然哭了出来,两道黑色睫毛膏顺势挂下面颊。
这下陈荏不敢开玩笑了,能把吕霞惹哭的事儿不多。
吕霞是个暴发户的女儿。
她父母原先是在南方工厂造假冒伪劣电视机的,康徍牌、怆维牌、tgl等都是他们家的拳头产品,后来搭上了影碟机的东风,开始生产爱哆、薪科等高级vcd、dvd,近年来又开始将重心转向了山寨手机,产品有步步髙,仨星等等。
所以吕霞不缺钱,只是缺人管教。
从九个月断了奶起她就跟着爷爷奶奶过,一年顶多见父母两面;小学里性子就野了,上了初中开始与校外的不良少年玩,也没人教她学好。
多亏初二那一年她在一场校际篮球赛中见着了林雁行,惊为天人,从此追逐不休,生命中有了个念想,否则怕是要更糟。
“今天我爸我妈从南边回来了!”她哭着说。
“那是好事,为啥难过?”陈荏问。
吕霞抽泣:“你不知道,他们带了一个男的回来,我原以为是他们新雇的帮手,结果根本不是!”
陈荏问:“是什么?”
吕霞几乎说不出口:“他们……他们是让我和那男的相亲!我才十七,那男的二十七了,又油又胖,体重二百多斤,可我爸妈说那男的家里是他们老主顾的儿子,家里有点钱,跟我挺合适,等我明年高职一毕业就南下结婚,大不了年龄满了二十岁再领证!”
“呃……”陈荏心想:这不就是卖女儿么?
吕霞说:“我爸就更气人了,说我从小就笨读不进书,心思也不花在正道上,就知道穿衣打扮和追星,成天在外边瞎交朋友,对我弟影响也不好。像我这样的还不如早点儿结婚,生个孩子收收心,以免将来嫁不出去!”
陈荏说:“放他的屁!”
吕霞大哭:“就是放屁!我他妈的都快气死了,他们给我找婆家,也不问问我愿不愿意!那人长得跟个猪头似的,别说林雁行比,就说和你比也差了十万八千里,难道我吕霞这辈子就只配守着一头猪过?那男的还说彩礼都给我备上了,我要他妈的几把彩礼啊?!于是我要跑,他们仨不让,我和他们干了一架后跑出来了!”
她指着扯脱了的袖子:“虽说是亲爹妈,可我一点儿也没让他们讨着便宜!”
陈荏柔声问:“没伤着吧?”
“没有!”吕霞狠狠地擤了一把鼻涕,“我不能回去了,他们正找我呢,我得跑到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去!”
“往哪儿跑?”陈荏问。
“我哪知道?”吕霞说,“我长这么大都没出过丽城!”
“你身上有钱吗?”陈荏又问。
吕霞说:“我是打出来的,怎么还记得拿钱?我身上就五十块钱。”
“身份证和户口本都没带?”
吕霞说:“身份证在我书包里,户口本在家。”
陈荏叹了口气说:“那你走不了。”
吕霞急了:“荏儿,我得走,我不想结婚啊!我……我……”
陈荏示意她别嚷,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见距离打上课铃还有两分钟,便说:“你在这儿等着,我回教室收拾一下书就过来。我晚自习最后一节课不上了,保证帮你想个办法出来。”
“那你要来啊!”吕霞期盼地望着他,“我朋友里只有你脑子最好使,除了你我没人可商量了!”
“嗯。”
陈荏踩着铃声进教室,走到座位旁,见林雁行正趴在桌上睡觉,便没打扰他,轻手轻脚收拾书包,同时跟前排负责纪律的班长请了假,说自己不舒服要早退。
女班长关心他,问:“哪儿不舒服?”
“感冒了头有点儿疼。”陈荏说,“一会儿林雁行醒了问起我来,就说我回宿舍睡觉了。”
女班长答应了,还给了他一小罐vc泡腾片,意思是这玩意儿治感冒,回宿舍记得泡上一片。
陈荏的身材样貌虽然不如林雁行招人,性格却与大部分女生合得来,从上到下就没有不喜欢他的,连带英语老师也不能免俗,总找他帮忙批个卷子什么的。
林雁行吃起醋来就骂他沾花惹草,骂他西门荏大官人,其实他只是比一般男孩儿心细。
陈荏出了教室给吕霞打电话,让她从操场断栏杆处爬进来。
正是晚自习时间,校园里灯火通明却静寂一片,外头不见半个人影,吕霞往常爬进爬出多了,今天却觉得分外心虚,问:“荏儿,想出办法了没有?”
陈荏说:“还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