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作之助死了。
那个让我多喝牛奶的织田作之助。
不在了。
我屏住呼吸,注视着织田犹带微笑的面庞。在我艰难思考的间隙里,有千万只蚂蚁爬上我的心脏,细细密密地啃咬,一边嚼一边狰狞地叫嚣着:
不是说人既生则当逢别离吗?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那你现在为什么这样
无法接受啊。
*
太宰站起身。
我的视线随他的动作而上移,可脑海不断闪现出许多零碎的片段。
从此以后,
不会有人吃超辣咖喱饭时给我推一杯冷饮;
不会有人在我喝醉酒之后把我扛回家照顾;
不会有人用稳妥的手法给我上药;
不会有人每年亲手给我做平安符;
不会再有了。
我和太宰先生又经历了同一件事。
我却高兴不起来。
我跪坐在织田的尸体边,仰头看着面无表情的太宰。
太宰先生,您在想什么?
我的心脏很疼。
那种痛楚是我得恨不得把心脏掏出来踩两脚,再该用前脚掌反反复复地碾磨,让它在泥泞的土里来回滚动才好受。
太宰先生,如果您也是这样的疼,那我就会感到双倍的疼。
太宰先生,我以为除了您让我克制对您的爱,不会再有别的事让我这么疼了。
可是
可是。
可是织田作之助死了。
我曾怀疑过自己是只为太宰治而活的生存机器。
我也曾以为我是为了太宰先生才接近织田作之助。
可是我现在怎么
怎么
太宰先生的表情好像在哭啊。
那么,我呢?
第29章 叛逃
织田的身体逐渐变得冰冷僵硬。
太宰直勾勾地望着我在虚无中藏身的地方, 好像看到了双膝跪地的我。
即使我知道他看不见。
我在太宰先生目光的驱逐下, 一步步地后退。我看了地上安静闭目的织田最后一眼, 然后任自己的身体撞出墙壁,无所依靠地飘荡在蓝天下。
今日横滨阳光明媚, 万里无云。
mimic组织为横滨政府、为港口黑手党带来的动荡,随着其首领安德烈·纪德的死亡而落下帷幕。
和他死在一起的,是一个特立独行的港口黑手党最下级成员, 织田作之助。
他是个前顶尖杀手,后金盆洗手成为不杀人的黑手党, 心愿是从黑手党退休后在海边写。享年二十三岁。
和织田来往的西餐店老板、他收养的孤儿, 都因被牵连而惨死。为他的死亡感到惋惜的, 大约只有太宰先生、坂口安吾和我了吧。
听说港黑与mimic交战中的牺牲者后事是由太宰先生亲自安排的。他们葬在了一个海边的山坡上。
我去看过织田作之助的墓, 墓碑又白又小,空无一字。
那样的安眠之地想必很适合听着海浪创作。
*
次日我在办公室里, 被敲开了门。
看到芥川臭着一张脸站在门外,我差点直接把门拍上。
我心情很糟,好在芥川及时开口:太宰先生让我把东西带到, 说这是属于竹下秋的。
他递过来一个透明的针线盒。
没有袋子,就这样他托在手掌上。
盒里的针线是熟悉的颜色,和织田的头发一样的枫叶红。里面还有一个平安符,款式我太眼熟了,只不过那是半成品,少了一个竹下秋的秋。
看到的瞬间,我的手指就蜷了一下, 想起一个男人在临终前的话。
还没把明年的平安符给他。
我从芥川手中接过这个针线盒,对他说:谢谢。
这确实是属于我的东西。
谢谢这类礼貌用语在我和芥川之间很少见,幽灵!来杀我!你以为我不想吗!继续打,不要留手!芥川你最好治治脑子!才是常态。
话刚说出口,我就感觉有些奇怪。可是见到织田遗物而升起的莫名情绪充斥了大脑,我就忽略了这一点奇怪。
一抬头,看到芥川盯着我的脸。
还有什么事?
芥川:你以前见过纪德?
见过。
废话,我都当着你的面和他打半天,见过不是很显然的事么。
芥川:我已经不惧子弹了。下次你可以用枪尽全力杀我。
是是是,我也见到了他在美术馆里能凝固mimic士兵射来子弹的场面。
我直觉这不是芥川原本想说的话,但也无意探究,道:我知道了。今天不想和你打,改日再奉陪。
芥川从我的脸上移开了视线,好像不敢再看似的转身走了。
芥川走之后,我把玩了那个平安符好一阵子,把原先脖子上的换下来收好,然后把没有绣字的穿线系在了脖子上。
没有下一个了,得小心保管才行。
后来,我无意间在镜子中看到自己通红的眼眶,一怔。
湿漉漉的蓝眸,不似在上司面前刻意的乖巧和在其他人面前收敛情绪的幽深无波,而是像受过什么委屈般隐忍地哭泣。
我哭了?
我时常内心难受,也惯于隐忍。却不知道自己忍耐时的表情是这个样子的。
芥川是看到我在哭觉得很软弱所以无法直视吗?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很快被另外一个想法取代。
我在为谁而哭?
为太宰先生难受是理所当然的。欢愉与痛苦常伴,满足与贪婪相随,我欣然接纳他给予我的一切情绪。
但这次不是。
不是为他而哭。
在看到那个针线盒的时候,我甚至把太宰先生特意让芥川跑腿给我带话这件事都抛之脑后了。
是因为织田因为我很想他。
我为他的死亡感到难过,想要去lupin喝得酩酊大醉,想把逼他去战斗的森鸥外揍一顿,想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大哭一场。
并且很后悔,没有在织田死前现身对他说我在这里。这样他也能对我道别,不必为没见到我最后一面而感到遗憾。
我很想他。
*
我被森鸥外派出执行为期一周的外勤任务。
任务结束时,我出差已久的上司中原中也比我早一步回来了。
我所属是中原部下,处理的事务基本都是他分配下来的。只有中原中也长期出差,或组织有特殊任务时首领才直接联系我。
我出特殊任务时森鸥外也会告知中原,因此两方面任务不会相互干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