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燚走了过去:爸,你干什么呢,火已经灭了,你把东西放下吧。
你别过来,这里危险,谁让你们过来的。任向荣气得满脸通红,提起灭火器就要喷。
爸,已经没有火了,一个垃圾桶而已,早灭了,你看啊。任燚也不敢硬抢,怕伤着他爸,只能哄着。
宫应弦站在任向荣背后,展开双臂,防止任向荣摔倒。
你们懂什么,这是到处是安全隐患,得排查,去,去给晓飞打电话,这里的消防是谁批的,要我肯定不批。任向荣一脸怒火,神经质地看着四周。
任燚无奈道:任队长,有什么事回中队再说,你先把灭火器放下吧。 他见他爸两腿直抖,恐怕虽然可能摔倒,心脏突突突地跳,紧张极了。
任向荣抱着灭火器,就像战场上抱着武器的兵,怎么都不肯撒手,只是警惕地看着四周,表情凝重。
任燚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想从任向荣手里接过灭火器。
可就在这时,一个护工的手机响了,而那铃声竟跟消防队的警铃声有几分相似,任向荣突然提起灭火器,一手握喷管,一手按压嘴,用每个消防员都训练了成千上万次的最标准、最迅速的姿势,对准了垃圾桶开始喷。
任燚就站在旁边,哪怕及时转身遮脸,干粉也从口鼻处钻了进来,呛得他咳嗽不止。
同时任向荣双腿一软,向地面坐了下去。
宫应弦和护工赶紧扶住他,将他放在了轮椅上,并趁机抢下了灭火器。
任向荣紧张地看着四周:再排查一下,看看天花板,看看墙里。
两个护工把任向荣推走了,另一个关切地问:任先生,你还好吗?你去洗把脸漱漱口吧。
任燚抹了一把脸,一手的白粉,他僵硬地站着原地,甚至顾不上一头一脸的狼狈。
宫应弦对那护工道:你去忙吧。说着从兜里掏出手帕,想要给任燚擦脸,心疼地说:有没有吸进去?
任燚别开脸,低声说:我去洗一洗。
宫应弦的手僵在半空中,心里难受极了。
第181章
任燚洗了脸,又漱了好几次嘴,才把口鼻的干粉清洗干净。
干粉毒性低,吃进去一点倒也无妨,但他仍然像中了毒一样地呼吸不畅,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里,吞不下吐不出,憋得他头疼。
他双手支撑着洗手台,望着镜子里那张湿漉漉的脸,软趴趴的头发一缕缕地贴着面颊,就跟它的主人一样没精打采。
头发都长了,该剪了呀。
任燚心想。
似乎是许久没认真照镜子,他此时才发现,自己的外貌有些变化。
他爸见他第一句话,多半也该是你怎么又瘦了,他都已经想好了说辞,却没想到,他爸没有问他,甚至不记得他是谁。
他爸已经病了几年了,他并不是没有面对失控的心理准备,可每见一次,都要难过一次,从无例外。
镜子里出现了另外一个人,与任燚在镜中对望。
宫应弦关切地看着他,并递给他一瓶矿泉水:好点了吗,要不要去医院洗胃?
没那么严重。任燚接过水,喝了一口,我爸呢?
他没事,医生给他用了一点镇定剂。
任燚低下了头去,缓慢地换气。
我可以给任队长提供
不用。任燚阻止他道,不要说了。
宫应弦从镜子里看着任燚满是倦色的脸,心疼极了,他走了过去,大手轻轻抚过任燚的脊柱:一个人照顾病人太辛苦了,我很想帮你。
任燚默默摇着头。认真回想起来,自从他爸生病,他最轻松和他爸最舒服的一段时间,就是在宫应弦的私人医院里,可他也知道于公于私,他都不可能再接受这些。
辛苦什么的,人活着哪有不苦的,至少他还有爸爸。
任燚起身想要躲开宫应弦,却被宫应弦一下子抱进了怀里。
久违的怀抱,熟悉的宽厚的胸膛、温暖的气息、霸道的力量,让任燚瞬间有些失神,他应该拒绝的,可他发现自己现在真的很想要一个拥抱。
宫应弦声音暗哑,我好想帮你,好想为你解决所有烦恼,让你永远不为任何事发愁,可你从来不找我帮忙,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为什么你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普通人呢。
我本来就是一个普通人,普通人就是要自己解决自己的麻烦。
可我希望你能依靠我。
任燚很想反问,你靠得住吗,但他忍住了,轻叹道:我要去看看我爸。
宫应弦依依不舍地放开了。
任燚转身要走,宫应弦又拉住他:等等。说着仔细地用手拂掉他头发上沾的干粉。
俩人面对而立,彼此的呼吸都喷薄在对方脸上,热热的、痒痒的,宫应弦不知是有意无意,嘴唇几度欲撞上任燚的鼻尖。
任燚正恍惚间,宫应弦突然低下头,吻了吻任燚鼻梁上那颗小小的痣。
照理说俩人什么羞耻的事也都做过了,总不至还为了一个克制的吻心猿意马,可任燚就是难以自抑地心悸。他退开一步,越过宫应弦离开了。
宫应弦看着空荡荡的双手,怅然若失,原来能够尽情拥抱想要拥抱的人,是得之不易的幸运。
医生给任向荣的镇定剂用量很低,他没有睡着,只是从躁动和焦虑的状态中平静了下来,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口中念念有词。
任燚坐在床头默默看着他父亲,眼中是惆怅,口中是无言。
宫应弦找了张椅子,坐在了任燚身边,陪着他沉默。
良久,任燚开口道:我爸年轻的时候跟我一样,谁都说我们父子俩像,长相,脾气,经历,都像,太像了。任燚轻声说,我爸以前,就像我一样健康,强壮,进火场总冲在第一个,为了救人玩儿命也不含糊。我爸一辈子救过数不清的人,功勋雷雷,可到了该享受退休生活的时候,却病了,病得毫无征兆。
宫应弦看着任燚,心脏被揪得生痛。
我爸畅想过很多次,退休了要做什么,要去哪里自驾游,把以前常年在中队服役没有机会看过的地方,都去看一看,结果我就不明白,我爸这样的人,为什么老天爷不善待他,那时候我心里有很多怨气。任燚说着说着,声音有了一丝哽咽,一个仿佛有着使不完的精力的人,突然就被病痛捆住了手脚,连下个楼都要人帮忙。他比我难受多了,可他从来没当我面抱怨过。他总是说,他说能全须全尾的退休,已经很幸运了。
宫应弦柔声安慰道:老队长见多了生死,比你想象的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