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燚就像一个突然通了电的机器人,从静到动的转变极为生硬,他猛地甩开了宫应弦的胳膊,他的拳头先于他的大脑做出了反应,挥向了宫应弦的脸。
也许是太过震惊,也许是根本就不想闪,任燚的拳速不快,却还是稳稳当当地打在了宫应弦的脸上。
宫应弦后退了几步,脚下打滑,狼狈地摔倒在了滑腻的汽油和脏污里,凌乱地刘海挡住了眼睛,看不出他的情绪。
任燚全身都在发抖,手抖得尤其厉害,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对宫应弦挥拳头,放在以前,他怎么会舍得呢。可是,可是,他也同样没想过宫应弦会这么对他。
任燚无法去看宫应弦,他直接从宫应弦身上跨了过去,往外走去。
紧绷的时刻过去以后,任燚现在才感觉到身体传递来的警告疼痛。整个胸腹处钻心的痛,而他甚至不知道这是心痛还是肋骨在痛,又或者同时在折磨他,疼痛伴随在一呼一吸间,提醒着他这段时间他都经历了什么。
他两腿发软,几乎就要跌倒,只好坐在一个废弃的花坛边上,轻轻地喘着气。
诸多思绪交杂在一起,任燚的大脑依旧是混乱不已,很多之前想不通的问题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可又多了其他想不通的,唯一清晰而明确的情绪,只剩下了愤怒。
极端地愤怒。
他像个傻逼一样被这帮人耍得团团转,他以为自己正在经历人生的至暗时刻,他从不曾这样消沉,结果到头来,他的那些伤心、痛苦、疑惑、愧疚、悔恨,还有之前对宫应弦的那些紧张、担忧、心疼,全都是没有意义的笑话。
他他妈算个什么东西,他的悲喜哪里比得上警方办案重要,哪里比得上宫应弦的正义事业重要,所以他那么痛苦、那么自责、那么害怕,不过是因为他蠢。
就像郑培说的,他蠢。
脚步声从身后响起,任燚分辨得出那是谁的,他先发制人,冷漠地说:不要跟我说话。
邱言惭愧地说:任队长,真的对不起。
我们都没想到你会跟踪应弦,防弹衣我们也只准备了两套。因为你实在是一个不会撒谎的人,你的情绪都写在脸上,而这个计划太重要了,我们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万无一失?任燚讽刺地说,你们抓到紫焰了吗?还不是被他发现了。
前面是骗过去了,最后不知道哪个环节被他发现了。但现在青焰、白焰以及他的几个窝点,都被我们端了,他的骨干成员里,只有橙焰、也就是张文和蓝焰还没有抓到,而蓝焰的身份,我们已经有了眉目。紫焰现在几乎等于光杆司令,接下来只能逃亡了。邱言补充道,这个我们布了三个月的局,取得了非常大的胜利。
三个月。任燚喃喃道,所以你们早就抓到黄焰了,却一直不告诉我。他没有一天不祈祷尽快抓到害死孙定义的凶手,对中队、对孙定义的父母及未婚妻有个交代,结果最关心的人,是最后知道的。
任队长,你完全有理由愤怒,我们都对你感到很抱歉。但我们确实也是有苦衷的。一方面来自破案的压力,一方面来自上面对我们翻案的阻挠,我们不得已只好暗中行动,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够了,你们做得都对,我无话可说。任燚低声说,不要再来烦我了。
邱言看着任燚写满拒绝的背影,欲言又止,最后只能转身走了。
逐渐地,有更多的警车、消防车、救护车开了进来。
急救员把任燚扶到了担架上,戴好护颈,用听诊器听着他的内脏:任队长,你还想出院吗。
我这不出了好几次了。任燚不禁自嘲。回想起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自己折腾自己,而宫应弦冷冷地围观。
真的要把你绑起来了。
任燚老远见着宫应弦朝自己走来,隔着这个距离,他都能看到宫应弦肿胀的半边脸,他道:快让我上车。
啊?哦。
任燚。一个穿着救援服的高大男子率先跑到了他面前。
严觉?任燚看到严觉那熟悉的装备,莫名地心中一暖,无关是谁,只是那一身衣服,就已经足够让他安心、让他怀念、让他感慨。他发现自己好想这身衣服,他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脱不下来,现在却觉得自己很难再穿上,思及此,鼻头也酸涩起来。
严觉见任燚眼圈发红的样子,以为是他的伤痛所致:很严重吗?哪儿不行你跟急救员说啊,你怎么这么不要命啊两次从医院跑出来。
任燚摇头:没大碍。
放屁没大碍啊,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瘦成什么样了。严觉摘下手套,摸了摸任燚的头,叹道,我们真的很担心你。
任燚无精打采地说:不好意思,不用再担心我了,死不了。
宫应弦远远见着任燚与严觉和睦的样子,本就缺乏过去的勇气,如今更是举步艰难,可他嫉妒得冒火,急得烧心,脚步在原地踌躇。
严觉也发现了远处的宫应弦,他一眼看出了俩人之间肯定有点问题,不然宫应弦早冲过来恨不得把他拱开了。于是他故意低下头,用身体挡住了宫应弦的视线,在任燚耳边说道:怎么,吵架了?
从宫应弦这个角度看去,严觉简直就像是在亲任燚,他终于忍不住了,大步走了过去。
任燚摇摇头,不想回答。他们没有吵架,他们之间的问题,不需要吵架来爆发,也不能用吵架去解决。
他们之间的问题好像是无解的。
他第一次被迫直视他与宫应弦之间的巨大性格差异,爱得热烈时,以为爱能填平世间一切沟壑,这种想法,终究是太理想、太天真了。
任燚。宫应弦走到救护车旁,小声叫道,我陪你去医院。
任燚没有看他,也没有回应,只是催促急救人员:走吧。
急救人员将任燚推上了救护车。
严觉拍了拍任燚的腿:等我明天请假去看你。
急救员要关门,却被宫应弦一把抓住了:任燚,我
宫警官。严觉从宫应弦手里抢过救护车的门,啪地一声关上了,他现在是病人,不管有什么事,现在不易刺激他,对吧。
宫应弦怒瞪着严觉。
严觉冷笑:你瞪我也没用。他把救护车的另一个门也关上了,拍了拍车门,喊道,走吧。
宫应弦克制着追上去的冲动,眼看着救护车开走了。他心里难受到无力去应付严觉的敌意和嘲讽,因为他脑子里只剩下任燚甚至不愿意正眼看他的冷漠。
第177章
任燚住院住到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尤其是面对医生护士的责骂,他一句不敢反驳,乖乖配合检查和治疗。
回到医院后,任燚知道自己的麻烦解除了,看守他的警察也撤走了,不知道现在鸿武分局正在经历怎样的腥风血雨,他都可以想象赵大队长和这个空降的郑培会怎么斗法,他不就是其中的一枚卒吗。
很多事这两天他都想明白了,原来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陪他们演了一场戏。黄焰早就被抓住了,宫应弦利用x教成员彼此之间几乎不见面的特点,让同事去做了卧底,从酒店就已经开始演,用白焰这个饵,钓出一直隐而不露的紫焰这条大鱼,同时故意展示己方的破绽,吸引一直在暗中阻扰他们翻案的人趁乱出击,还能让宫应弦和邱言不受警队条条框框的限制去做很多暗地里的工作,可谓一箭三雕。
到时候真相大白,一切都是为了办案的不得已之举,最终收网成果斐然,据说连炽天使在中国境内的一些非法成员都抓捕了,即便办案过程中有些不合规的地方,将功补过,上面又能追究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