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他车上吃盒饭。
哦,对。邱言仿佛想起了什么,盛伯说,他每天都会做两份饭放在应弦的车上,有一份就是给你准备的。
任燚沉默了。他脑海中浮现一幕幕画面,全是俩人无数次在宫应弦那辆黑色suv上吃饭,能把双手捧着吃盒饭吃出烛光晚餐般的喜悦和浪漫,必须是真的喜欢那个人,因而在一起做什么都是美好的。
他曾经觉得宫应弦是个不谙世事的天使虽然这样的比喻被人听了要掉一地鸡皮疙瘩,而且宫应弦的性格其实有很多缺陷,一般人根本无法忍受,可在他眼里,所有的缺陷都情有可原、都令人心疼,所以宫应弦就什么都好,不好的地方只要他觉得好,那就是好,反正他甘之如饴。
喜欢一个人到如此盲目的地步,也难怪什么都看不清了。
邱言见任燚不说话,勉强一笑:其实我早就猜到你们两个之间会出问题,只是没有想到问题会先出在应弦身上。
任燚嘲讽一笑,他想反问邱言,还担心自己用成年人的阅历去伤害宫应弦吗?如今明明是宫应弦在利用自己,可他没有说出来,邱言不至于要承担这种责难。
邱言仔细观察着任燚的表情,诚恳地说:我理解你的愤怒,而应弦也很难过,我实在不想看到你们这样,我能做些什么吗?
任燚知道宫应弦绝对不会把俩人之间真正的关系告诉邱言,这也就代表了邱言不可能真正理解他的愤怒,他摇了摇头:让我们自己解决吧。
邱言叹了口气,讪讪地看着任燚,脸上只剩下无奈。
过了一会儿,宫应弦走进了食堂。他身高腿长,相貌脱俗,本是走到哪里都最出众,但食堂里的人的反应还是大了些,一道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他,眼神都写满了惊讶。
任燚心想,宫应弦怕是第一次出现在公共食堂吧。
果然,马上就有同事调侃道:哇,宫博士,你怎么会来食堂啊,你不是从来不来食堂吃饭吗。
宫应弦朝他点了点头,没有过多理会,径直朝他们走来,将手里拎着的两个保温盒放到桌上,自己也跟着坐下了,然后把其中一个推到任燚面前,有你爱吃的红烧肉和炝炒藕尖。
不用了,多了吃不完。任燚埋头吃起自己的饭菜。
宫应弦失落地低下头,打开盒饭,心不在焉地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偷看任燚。
邱言坐在俩人旁边,尴尬不已,她轻咳一声,站起身:我去下洗手间。
任燚当然知道邱言意不在吃饭,而是想创造机会让他和宫应弦和好,但他现在面对宫应弦,只觉得疲累,那是激烈愤怒过后的虚脱。
邱言走后,宫应弦又偷瞄了任燚好几眼,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沮丧地低下了头去,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无声的伤感。
任燚也感觉到十分压抑,这一顿饭简直味同嚼蜡。
突然,他感觉自己的膝盖被撞了一下。起初他以为是不小心碰到的,但很快,宫应弦又撞了他一下,轻轻地、缓缓地碰撞,就像在试探他,也像在呼唤他。
任燚把腿往回缩了缩,但桌下空间有限,他不可能躲得开宫应弦的长腿。
任燚轻咳一声,干脆把身体侧了过去。
宫应弦失落地放下了筷子,迟疑着说道:你选的那家养老院,很多项医疗资质他们都是不具备的,之前还有过护工虐待老人的诉讼,用钱压下去的,还有
他是我父亲。任燚没有抬头看他,你就不用操心了。
宫应弦抿了抿唇:我保证我绝对不会再那么做了,把老队长送回来吧,没有任何地方可以提供比我们更好的看护。他的初衷,只是想要对任燚好,可在发现任向荣的身份后,一切就开始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我本来就不该接受的。任燚淡道,我们非亲非故,我平白接受这种馈赠,说实话够得上受贿了。现在这个地方才是我父亲本来应该去的,如果他过得不好我会给他换地方或者请保姆,但我不会再让你接近他了。
宫应弦黯然道:那我们呢,你打算一直这样对我吗。
任燚吃了一口饭,放下了筷子:我吃饱了,先走了。他抓起大衣,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宫应弦慢慢握紧了拳头,面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来,仿佛周围的空气温度都跟着骤降。他也腾地站起身,追了几步,可是看着任燚决绝的背影,他突然就没有了追上去的勇气。
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也从未向任何人低过头,他慌乱、茫然、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任燚一次次的拒绝和冷漠,他看不得任燚对他冷眼相待,他受不了任燚与他渐行渐远,任燚这一个毫不留情的转身,把他的喜怒哀乐都带走了,让他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一切。
任燚不理他了,他到底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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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应弦那天说的话,确实让任燚有些担心,于是他每天都给他爸打电话,确认他爸在新的地方过得怎么样,每次也都得到了令他放心的答案。
冷静几天后,任燚开始重新思考他和宫应弦的关系,他还是无法对宫应弦做的事释怀,可每每看到对方沮丧焦急的模样,他的心就会跟着揪痛,他意识到哪怕到了这个地步,他依然本能地不愿意让宫应弦难过。
他一面唾弃着自己,一面挣扎于该如何与宫应弦继续合作下去,甚至于,他和宫应弦的未来究竟会是什么样子?
这些天俩人之间唯一的联络,是宫应弦让他用官方账号,发布一些告诫未成年人注重消防安全的案例,以此来刺激方之絮。
任燚照做了,然后很快就凑效了,一个周五下午,方之絮出现在了凤凰中队。
方之絮穿得很休闲,肩上背着一个大书包,以书包下坠的姿态来看,里面显然装了许多书。
任燚蹙眉看着他:你来中队做什么?
我刚下了补习班,正好路过。方之絮顺了顺头发,打量着会客室,跟我前两年来没什么变化嘛。
一个会客室能有什么变化。任燚道,坐吧,喝饮料吗,有可乐和牛奶。
不要。方之絮显然不喜欢任燚把他当小孩子看待,他故意叉着腿坐在沙发里,以增加自己的面积。
任燚道:今年高考吗?成绩怎么样?想考哪个学校?
还行,上个一本没问题。方之絮撇了撇嘴,能交差就行。
向谁交差,父母?
还能有谁。方之絮说到这里,口吻已是不屑。
这可是为了你自己。你应该好好读书,大半夜不睡觉,跑去那种地方干什么?
方之絮一眨不眨地看着任燚:你真的想知道吗?
任燚失笑:你不要故弄玄虚,你要说,就赶紧说,大人真的很忙的。
方之絮翘起二郎腿:我说了,你会告诉警察吗?
如果你说的信息有用,我当然要告诉警察了,我本来就要配合警察办案。
那我为什么要说。方之絮冷道。
那你为什么要来?
方之絮眯起眼睛:你跟我想象中不一样。
任燚笑着摇头:你这句话,我都不知道怎么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