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翊顺从地笑道:“叔父喜欢,那就再多看看侄儿好了。”
“像!真像!”何牧咂舌感慨道:“你和你娘长得真像,都生了副好面孔,都是美人。”
赵翊一怔,嘴角虽然仍带着笑,眼睛却陡然阴沉了。
“尤其你这眼睛,和你娘简直一模一样。”何牧仍继续说着。
赵翊半垂着眼帘,音色也不自觉的冰了,道:“是吗?”
“是,虽然我就见过你娘一面,但印象深着呢,你们真是像得很,就连皮肤都生得一样白。”何牧笑说。
下一刻,赵翊眼里又恢复了笑意,温和地道:“叔父可还很记忆中一样,没变样子。”
“诶”何牧摆摆手,换了话题说:“这次我来见你,其实是为了一件要紧事。”
赵翊敛了笑,道:“叔父请讲。”
何牧倾身凑上前:“昨日吕复军中新运到了一批军粮,我可以告诉你他们屯在了那里。”又兀自慢慢地道:“你应该知道,吕复虽然粮食充足,但补给线拉得长,运一次粮,往来共要三个月。倘若能一把烧了吕复的粮草,他们就算不败,也会主动退兵。”
“快春种了”何牧叹道,一掸衣服前襟的灰尘,悠哉地又说:“哪怕今年颗粒无收,吕复在邺城屯的粮也够撑三年有余了。”目光游到赵翊脸上,来回的扫了一扫,道:“侄儿你们若是今年收不上粮,可也能撑三年吗?”
到底是何牧,轻易地看出了赵翊那副从容面具下的窘迫和焦急。
是的,赵翊他没有粮,他撑不了,他的坦然不过是伪装,看似坐拥两州之地,可他占领的兖州颍川都是什么地方?那是四战之地,无地势可依,更无险可守。
江东的邓家暂时安稳了,可谁知什么时候又会挥军北上,颍川看似风平浪静,实则蠢蠢欲动的汉室是一柄随时可以刺穿他胸口的利剑。
最想打破僵局的不是吕复,是他赵翊。
最渴望何牧到来的也是他赵翊。
但赵翊只是笑笑,并不回答,避重就轻道:“ 叔父夜半出来…… ”
何牧打断道:“吕复他刚愎自用,宁可任用田曲那等小人,也不肯听我的劝告,我对他早已心如死灰。”
何牧不受看中的事,赵翊是知道,所以才肯见他。
“你可愿对叔父坦诚相待?”何牧慢慢地问,目光殷切。
“自然”赵翊笑道。
何牧转着手中的茶杯,问道:“你军中的军粮可还够撑多久?”
“三个月”赵翊微笑道。
何牧瞥他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赵翊微挑一下眉,道:“好,我坦诚相待,只有七日粮了。”
何牧目光一收,心中暗暗地道:不亏是他赵翊果真狡猾,扶案起身,淡淡地道:“既然侄儿不愿意信任叔父,那叔父也没什么必要再久留了。”说着就要断然离开。
赵翊方才叹了口气,道:“三日,只剩下三日,三日之后,若是再没有良策,便就只能退兵。”
何牧身子一僵,回头看他,眉心皱了又皱,终是忍不住道:“赵翊啊,赵翊,你这孩子可真是能抗啊!”
还剩三日,何牧在未来之前,无论如何也没想过只剩三日,他猜得是七日,凭借一些斥候传来的消息,以及赵军备战的状态,他一直认为赵翊还能撑七日有余,只是因为赵翊这个人向来狡猾,何牧留了心眼,才再装模作样又演了演,却没想只剩三日。
何牧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的身上确实有些其他人所没有的特质,冷静,阴沉,狠绝,尽管他总是以笑示人,可他的眼里是藏不住的锋芒和不符合年纪的老道,何牧忍不住赞叹道:“难怪赵彪最后竟选了你。”
“吕复那些个儿子,若是能有一个及你半分,也能得天下了。”何牧嘲道,而后一挥袖子,道:“让他们把地图端上来吧,吕复屯粮草辎重之处,在他大营北不到二十里,你现在派一队骑兵直插进去,不等明日天亮,千万石粮草辎重都将化为乌有。”
“不必派骑兵了”赵翊目光轻轻地从地图上扫过,淡淡地道:“我亲自去。”
这是唯一的机会,派别人去,他不安心。
第二十八章
何牧一离开, 赵翊就取过了木架子上的佩剑, 正好司马煜进来, 赵翊道:“我要带一队骑兵突袭吕复的粮仓, 你留守在军营,以防吕复兵马南下。”
司马煜欲言又止。
赵翊乜他一眼,司马煜立刻点头:“属下知道了。”
赵翊道:“军师也在军营,出了事拿不定主意就去问军师。”
司马煜道:“属下知道”
赵翊“唔”了一声, 觉得没什么再嘱咐的了, 便掀帐子离开了。
出了帐外, 点上火把, 赵翊清点了五千虎贲勇士, 人衔枚,马缚口,亲自带领走小路直奔吕复暗设在黑牢的粮仓。
兵贵神速, 这队身披玄色铠甲的虎贲勇士在长夜中疾驰,没有火把,没有交谈的声音,他们似乎隐藏在了这一片黑暗中, 只听得簌簌的风声, 和忽远忽近的马蹄声。
忽然间, 他们撞上了一队兵马,两方兵马相迎。
“你们是谁手下的人!”吕复麾下属一个小步兵校尉高堪问,他们是夜里换防的,半途遇到了这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骑兵, 看他们身后还插着书着吕字的大旗,以为是哪个营下的骑兵。
这支骑兵军纪严明,竟然无人发出声音,高堪猜得兴许是张阔帐下的,吕复军中唯有张阔以治军严谨而闻名。
“我们是张文远帐下的,奉文远将军的军令前去黑牢换防。”略显冰冷的音色,高堪看去,夜里就这火把昏黄的光,只瞧见一张年轻白俊的脸。
赵翊按照何牧交代的话道。
高堪点了点头,没有继续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