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昭清楚,赵翊已经起了疑心,赵翊怀疑他私下暗通邓盛,会在他陈兵官渡之时起兵攻打他的后方颖都。
赵翊他是如此多疑的一个人,哪怕邓盛千里迢迢将长姐嫁给他示好,哪怕蒋靖起事在先,都不能打消他对刘昭的防备与疑虑。
又或者,是期间发生了什么,又或是走漏了什么风声,重新燃起了他的疑虑,让他如此坚决要挟天子至官渡。
刘昭不清楚。许多事情实则都不是经由他手的,毕竟他深处皇城禁院之内。
无论是什么,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邓节与天子,此刻已经成为他反手制衡江东与汉室的人质。
“天子”赵翊面带笑容地叫他。
底下群臣也议论纷纷,带天子上战场,这恐怕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弄不好还会掣肘他们的太尉,倘若天子出了事,更授以天下诸侯攻打他们太尉的话柄。
这是一把双刃剑。
若非他确实对天子和邓家产生了极大的怀疑,他绝对不会如此。
见天子迟迟不回应,赵翊目光陡然阴沉,面上仍然笑道:“天子,请不要让臣为难。”他在逼迫刘昭。
“不行”孔言断然打断,站出道:“太尉大人,官渡战场比起颖都岂不更加凶险,臣不能同意带天子出战。”
赵爽骂道:“怎么就凶险了,是老子们上战场打仗,又不是让他这个天王老子上战场,老子们还没喊凶险呢!”又扭头对程琬道:“是不是这个理!”
程琬忍俊不禁,道:“将军话糙理不糙,不过天子毕竟是国本,还是要照顾得周全,免得社稷动摇。”
赵爽诶了一声,道:“老子知道,肯定照顾好天子,他是君,我们是臣吗!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主辱臣死,更不能让天子伤到一根汗毛!”他的脑子突然灵光了。
程琬道:“将军如此说,臣也就放心了。”
顿时殿下又起了议论声,还有忠于天子的汉臣想要站出。
隔着冕旒,刘昭看着赵翊那充满挑衅与威胁的眼睛,刘昭嘴角忽然微微上扬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随即他便开了口:“朕准了。”
……
“邓夫人,你可以知道太尉手上那颗珠子到底是什么回事吗?”刘萦急切的问道。
邓节此刻也慌了神,她白皙纤细的手指紧紧掐着,只是看起来沉静,她已是强装镇定,蓦地,她说:“猜想或许是陛下与邓盛的密使互通的信物,应是半路遭遇了什么不测,不管是什么,按赵翊的多疑,料想一切已经不由控制了。”
她远嫁颖都,天子放任蒋靖作乱,一切都是为了打消赵翊对江左和汉室暗通的顾虑。
可眼前一位突然消失的省亲的御林军,和莫名其妙出现的一颗邓家的玉珠子瞬间引起了赵翊对她怀疑,以及对汉室的怀疑。
她邓盛甚至天子,恐怕怎么也没想到局面会因一颗小小的玉珠子而陡然扭转,一切已经延着预想不到的局面发展了。
“夫人”刘萦急切的叫她。
邓节冷声道:“你先离开,趁着赵翊还没有回来。”
“快!”邓节起身拉她。
邓节略显发抖的声音,显然是她已经有些紧张了,她说:“你不该来我这里的,你没有隐瞒的说出珠子的实情已经打消了赵翊对你地顾虑,赵翊他对你是信任的。”她立刻拉着刘萦往屏风外的门处走,道:“你不该立刻就来这里,万一叫人看了去,赵翊恐怕又会怀疑你,以为你是来通风报信,这会连累到你的!”
手刚触上门,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只听金儿在外道:“太尉大人,夫人还在休息,太尉大人……”
“不好了”刘萦脸色瞬间雪白。
邓节拉着刘萦便往内室走,撩开床边的帷幔,将刘萦往床底下推,道:“先委屈你躲在这下面,一切等赵翊走后再说。”
邓节说完,立刻往外室走,一边走一边将衣裳解成微散的样子,一只脚刚迈出内室门槛便撞上了赵翊。
赵翊一把拉住了险些跌倒的邓节,道:“怎么如此慌张?”
邓节敛了敛衣裳,说:“妾还未起床,听见金儿的声音,便收拾的快了些,免得让大人觉得妾懒散,坏了规矩。”
赵翊坐在案几前,轻笑一声,道:“规矩?我几时强调过那些臭规矩?”
邓节道:“大人说的是”
赵翊眯了眯眼睛没说话,她总是称“是”,然而他却从来不觉得她真有那么听话,他看的出来,她这个人的脾气倔得很,骨头也硬得很,绝不是逆来顺受的人,主意正,肚子里面都是弯弯绕绕的各种花肠子。
他说一句,她便有一句等着他,不卑不亢,等到她不想同他继续了,就一个“是”字晾在那里,他再多说,便成了他斤斤计较。
她看起来和刘萦性子很像,但骨子里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硬得很。
第十五章
赵翊也不再与她计较,笑了笑,道:“你过来”
邓节遂走到他身旁。
赵翊说:“再过来”
邓节狐疑的走到他身侧,不等站稳,赵翊一揽袖子,她便跌在了他的怀里。
赵翊的手环过她的腰,将她放在自己的腿上,她坐在他的怀里,目光落在案几上的两只装了茶水的陶杯上,脑子“轰”的一声响。
那是方才她跟刘萦交谈时倒的。
她咬了咬牙,暗恨自己方才太着急,竟然忘了这案几上的陶杯。
她不知道赵翊猜没猜到她方才是在撒谎,一时心乱如麻。
“想什么呢?”赵翊问她,手扶着她。
“妾……”邓节一时竟然回答不上来,对上他含笑的狡猾的眼睛,如坐针毡,只道:“妾有些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