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邓节四处寻了寻, 看到架子上有一盆干净的清水,于是撕下了里裳的一块衣料,放在盆中打湿,然后轻轻地擦拭着他脸上的血痕。
“为什么不走?”他终于开了口, 冷冰冰地道:“为什么不和刘昭离开, 送死很有意思吗?”
“因为大人说过, 妾的骨头就是这么贱。”她不咸不淡地说。
“别再叫我大人了”他淡淡地说,任由着她擦拭着自己的脸,蓦地,他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 不待她反应过来了,便将她抱了住,脸轻轻埋在了她的怀里,什么话都没有说。
邓节也没有说,她能够感觉到怀里的他的温度,她轻轻回抱住他,抬起手来轻轻地抚摸了两下他的发。
她能够感受到怀中的他有一点哽咽,却没有流泪,抱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她将下巴轻轻抵在他的发上,他们就这样相拥着,许久,邓节轻轻地说:“妾会陪着夫君的,妾答应过夫君,会永远陪着夫君的。”她微笑道:“妾不想再去守什么节了,不想再过着日复一日暗无天日的日子了,好不好?”
赵翊并没有回答,很久以后才慢慢地松开她,他手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肩膀,她吃了痛,瑟缩了一下。
“怎么了?”赵翊问。
邓节道:“没什么?”
她想要回避却被赵翊轻轻掀开了衣领,她的肩膀上是两大块青痕,是之前在营帐时刘昭捏的,她也没想到刘昭竟然用了这么大的力气。
“是谁做的?”赵翊问。
“天子”
“发生了什么?”赵翊道。
邓节道:“如果妾说发生了什么,夫君会怎么做?”
赵翊没有回答她,一时陷入了沉默。
邓节也没有再说什么,起身将脏的的白布放进盆中打湿洗净,她看着盆中被染红的清水,默了默,道:“对不起”
赵翊没有说话。
邓节垂着眼帘,说:“妾知道赵胜的事,却没有告诉你,妾没有办法,妾不能背叛江东。”
“所以你会陪着我去死”赵翊道,又道:“这话叫军师听见又该发火了,军师他想要天下太平,四海归一,所以早就想拿你开刀了。”
那天她和程琬的对话他都听见了。
邓节哑口无言,只低着头,盆中的水冰的扎手,她说:“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
赵翊似乎伤的很重,始终皱着眉头,眼里也没有了往常的笑意,只道:“你有什么可对不起的,我一早就知道赵胜有问题,派杨敬去查的时候我就对他起疑了,你告不告诉我都是一样的。”
邓节一怔,回身道:“那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赵翊打断道:“为什么我会输?”他兀自苦笑一下,道:“因为我没想到他还会留这么一手,没想到他会联合起来我的娘亲一起。”
所以一切都脱离了他的掌控。他从来也没有想过,想过他的母亲会出来指认他,指认他不是赵家的人,亲手将他一把推进深渊里,为什么呢?因为她已经有了新的丈夫和孩子。
因为她根本不爱他。
因为她恨他。
可他此前还一直惦念着她,多么可笑啊,他一直放不下的母亲从来没有爱过他,甚至想要杀了他。
他想过无数次重逢,却不曾想过是以这样的方式。
他断了的骨头很痛,可是这痛却被心上的痛给掩盖过了,他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可笑的人。
难道他就不是她的儿子吗?
她既然不爱他,既然要最后推他向死亡的深渊,那么为何还要怀胎十月生下他?
他不懂?实在是不明白。
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是一个失败者,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刘昭说的一点也没错,哪怕曾经翻云覆雨的太尉大人,一朝失势,也会被像狗一般被按在地上打。
疼痛令他清醒,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情。
他这样想着,一个温暖的身体靠在了他的怀里,她的额头抵着他的肩膀。
……
“妾不需要什么新的身份,也不向往皇宫,与其苟且偷生,妾宁愿以邓节的名字陪着他共赴黄泉。”
……
他从没想过,到竟然会有人愿意陪着他送死,多么“愚蠢”的人,和他一样可笑。
他想着,将头埋在她的发间,他从没有一刻这么迷恋她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令他感到心安,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或者他已经爱上了她,不是喜欢,而是爱,就像他曾经爱自己的母亲,爱宋绾一样,他这么想着,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
在这个阴冷的地牢里,邓节依偎着他取暖,依偎着熟睡,他再没有说什么话,偶尔她主动的问他一句,他才会回答。
他身上的伤很重,只能依靠着墙壁,墙壁也是冰的,阴冷的寒气像是要凿穿他的骨头。
她也没再见过刘昭,偶尔会来一个少年,十四五的年纪,身后跟着两个士兵,那个少年生得玉面朱唇,脾气却十分暴虐,来也便是抄着棍棒殴打赵翊,赵翊很少出声,棍棒打在他身上,他像是没有感觉一样,闷闷的受着,眉头紧皱。
邓节看不下去了,便挡在他身前,他让她起开,她也不动。
那个少年对她也没兴趣,就命人将她拉扯开,继续殴打着赵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