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几人都不想提起此事,只有刘牢之不必忌讳,道:你说的封公子,已经先你一步,故去。轮到你下去陪他了!桓玄听了这话,心中有些不悦,却没有表现出来。刘牢之又道:司马小儿,快快弃城投降,不然我定要斩了你的头颅。司马元显听闻最关心支妙音的人已经死了,便道:刘将军,莫要动怒,一切都是误会,你听我把话说完。随即又解释道:所有的阴谋都是这女尼策划的,他游说我父亲,以令郎为质,却假意放了令郎,实则是想挑起,你与朝廷的矛盾,而她实际是桓玄的人,你千万不要被他们蒙蔽了!见刘牢之脸上生出疑惑,他又喊道:如今只要刘将军,放下武器,朝廷绝不会为难将军,还会封赏将军,请您三思啊!刘牢之听了司马元显的话,没有明白内情,更加疑惑起来,只是心中渐渐升起对桓玄的怀疑。桓玄听了司马元显的话,不能相信,却也觉得当着支妙音的面,司马元显没有必要说谎,只是这支妙音若是真的如此做,果然是为了自己么?正在这时,支妙音却又道:谢珝,我问你,封尚真的不在了么?众人都有些惊诧,这支妙音,不问旁人,为何会问一个哑巴。谢珝望向城楼上的支妙音,点了点头。支妙音的脸终于一瞬间垮了下来,她的泪水,瞬间便涌了出来,随即,痛哭之声,在城头久久回荡。城上城下几个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支妙音何时,已动情的如此之深,这嚎啕之声,不禁让在场的每个人动容。哭了良久,支妙音终于收住了哭声,又对着谢珝道:他终究还是选了你。正在众人一头雾水,毫不明白,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时,支妙音已经挣脱了司马元显的辖制,从城头一跃,跳了下去。殉情,确实只需要一个瞬间,困惑也好,不甘也罢,求不得的,至死也难以得到,何况是摇摆不定的人心。建康城的最后一面,两人几乎是吵的天翻地覆,不可开交。封尚本是前来接她出逃,避过这祸事的,可是没有想到,事情的关键刘敬宣却囚禁在她的庵中。就算是封尚再心思单纯,也知道此事定于支妙音有关,便质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只好把事情和盘托出。自从桓玄收了荆江二州,又分了一半徐州,司马道子就不能再允许这个人继续膨胀下去,又听闻支妙音与封尚过从甚密,便要她去荆州假意赴宴,实则是试探。没有想到,同时,刘牢之也前去拜寿。料定了司马道子必然会因此,果断出手,不留后路,她便打定主意,来个一石二鸟之计,让封尚放弃所有,只与她做个逍遥的神仙眷侣。只是她这条计策,是要斩断封尚的其他情愫,那便是谢珝一日不死,她便一日不能安心。若是她支妙音真心所爱之人,心中还惦记别人,那么绝不可以原谅。于是她游说道子,以刘敬宣为人质,囚禁在自己府中,再不断向刘牢之施压,不踏平新安,便再难见儿子。另一边,就只要等着封尚前来救人便是了。只是没有想到,封尚并不是来救刘敬宣的,而是来救自己的,诧异之余,她心中生出些悔意,可是事到如今,如果不能狠下心来,就功亏一篑了。倘若自己和刘敬宣同时消失,怕是他们还未出建康城,就会全部被绞杀在街市之上。所以若是封尚不想自己有闪失,便只能看着谢珝等人死在刘牢之的马蹄下。于是她要封尚选,现在带走刘敬宣,解新安之围,救谢珝。还是把刘敬宣留下,抛弃所有,跟自己在一起。封尚当时的表情她至此刻都不曾忘怀,那种愤怒,那种绝望,那种难以置信。两人如何大吵大闹,将话说的毫无余地,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最终封尚毫不犹豫带走了刘敬宣。原来,在他的心中,还是谢珝占据了更重要的位置。如今,想要争取的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那么自己还苟活于世,有什么意思呢!若是他走的慢些,想必在黄泉路上,还可以追的上罢,不如问问他,如今,还是否愿意和自己在这地府之下,做一对鬼鸳鸯。城墙之下,仿佛开了一朵世上最为鲜艳的花。在三军都没有反应过来之际,陶姜先生给顾恺之将军递出了眼色,于是在顾将军响亮的攻城号令下,新亭的大门被攻破了。第69章新亭被破,建康城门便犹如大开待客一般。经过数日的鏖战,几路人马冲杀进了建康城,随即没有片刻犹豫,直奔相府,捉拿司马道子。这其中,只有谢重的人马不急着向相府进兵,而是转着圈的像是在四处搜寻。待众人在相府,挑下了司马道子万代千秋的金匾,将他五花大绑,押送到桓玄面前时,却满府里找不到司马元显。想到上次来这府上的情景,桓玄不禁叹息,旧友已经不在,这府中的糜烂之色,也都一扫而空,怕是将来也会像当年父亲不在时,桓氏的府邸那般,荒废上一些日子,再被后世的人霸占而去。正在他唏嘘之时,左右来报,谢重已在往寿山路上搜捕道司马元显等余孽,并在其拘捕时,一刀将他斩首了。司马道子突然听闻儿子已经伏法,最后的一丝念想也断了,一瞬间苍老了数十岁,放声大哭了起来。桓玄早已将当年与王恭被杀之时所有的关系人,列成详单,刚入建康城,便派手下兵士四处到各个府上抓人,一时之间天牢里住满了佞臣。刘牢之在入城之前,生出疑虑,觉得事情越来越难以掌控,便偷偷让刘裕带领一支军马,去义兴接出刘敬宣。而他这样做,也是给自己留下条后路。入夜,兵荒马乱的建康城,才终于安稳了下来,桓玄命人四处贴上了安抚民心的文书,将大军暂时安顿在新亭。又入宫觐见了安帝和太后,将朝廷的重任接到了自己手中。没有下处的一行人马只好先在司马道子府中,做为据点,安排后续事宜。陶姜先生马上提出,要妥善安置刘牢之的势力,以免乱中生变,其余便是如何将朝堂上的其他事宜重新分配整合,调派心腹前往各州府控制局势。顾恺之也提出将北府军大权速速分散至边关各处,以免秦军趁火打劫,并且要派得力之人接受京口的部队,直至全部叛逆势力瓦解才能调遣。众说纷纭,从兵士调派到朝堂纷争,全部议论完毕已经到了夜半,大事终于都基本敲定,连日劳顿,便不宜再久留诸将,桓玄便让大家去各自休息。一时之间,堂上只剩下他和谢珝两人。近来几日的战斗让桓玄短暂的忘记了封尚的事情,况且童儿已经去了,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于是心情也恢复了很多,况且现在大事已成,先摆平谢珝的心事才是重中之重。桓玄将因当年之事下狱之人的名录交给谢珝,轻轻的道:现在只剩下一人,还没有处置,不过我已经想好了方式,不知彖之可有兴趣。谢珝低头看了看那份名单,又抬头望向桓玄,点了点头。桓玄道:我要听从顾将军的建议,以朝廷的名义,将北府兵拆分成几块,分别送至边疆,防止秦军进犯。然后把双手空空的刘牢之派去会稽,让他做个内使。谢珝点点头,微微一笑,斜目看了桓玄一眼。桓玄也笑着道:就知道,你定然明白我的心。若是卸磨急杀驴,未免寒了天下人之心,但若是这驴不服管教,要踢他的主人,你说还能留么?桓玄说完就上前一步,搂住了谢珝,轻轻的道:彖之,我为你所做的一切,也就只有这些,若你还想要别的,只要你说,我绝不会拒绝。谢珝懂他的意思,却不愿在此时理会这些,只打算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再去老师的灵位前,祭奠一下。于是便挣脱了这怀抱,向殿外走去。桓玄见谢珝如此冷淡,不明所以,只能在身后跟着此人,看看他究竟要去哪里。可是谢珝对这司马相府甚是不熟,出了正殿,便按着一般府邸的安排,从左侧绕过正殿,去往后面的寝殿。于是经过左偏殿宴客厅的时候,身后的桓玄突然笑了起来。谢珝本就有些不知所往,乍一听到这笑声,不禁受了一惊,肩膀微微抖了抖,就听到桓玄笑的更加厉害了。谢珝停住脚,回头打量这人,究竟是犯了什么毛病,好好的走路,干嘛突然大笑。谁知这身后之人,居然这般不正经,道:原来你也知道,这司马相府有一个好去处啊!谢珝不解的望着他,但是心中却不知为何,有些不妙之意升了上来。桓玄见他呆呆的站在原地,便又凑了上去,搂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轻轻呵气,道:跟我来。谢珝只觉得一股暖流,从耳廓传到了脑中,突然好似有无数小蚁在爬,一时间,脸上也发起烧来。还没等他反抗,便被这始作俑者拉着,迈入了这宴客厅。毕竟是刚刚被抄过家,宴客厅里十分凌乱,还没有人规制,连烛火都没有,漆黑黑一片,只能借着月光,才不会踩到什么倒着的圈椅,斜着的桌案,散乱的摆设。可是在这样复杂的环境中,桓玄却是轻车熟路,走的十分稳健。途中,他还捡起了一只长烛,用随身带的火石点燃了,举着照亮。有了这根蜡烛,眼前的事物才清晰了起来,谢珝向四处看去,原来此处是一间可供几百人有余的大型宴客厅。装潢摆设,十分奢华,而酒坛就定点的摆在殿中,像是时时会有大宴,而为了取用方便所特意布置的。听闻这司马道子之前就是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夜夜酗酒,看来果然所言不虚。再往宴客厅里面走,谢珝就不知道要去哪里了,只是拉着他的人,那志得意满的劲头,让他也生出些好奇,究竟要带他看什么呢?绕过正殿,有一个小回廊,通往另一间屋子,谢珝才恍然大悟,这正殿之后,居然有一内殿,看来司马道子,平日里就是在这里,召见一些需要避讳外人的臣子。内殿之中也是一架屏风,将殿内景致拦了个一丝不露,谢珝还没看清这屏风是何材质,何画样,便被拽入了屏风之后,于是内殿之状才显现出来。这内殿不像正殿,窗户都是四敞的,有月光照耀,还可以清楚看到是何模样。内殿都是窗前挂有帘帐,掩掩映映,若没有这根蜡烛,确实会伸手不见五指。桓玄绕着外壁,将四周几个灯台都点亮,这整个内殿的景致才真真正正的映入了谢珝的眼帘。好一处□□靡霏的声色之场啊!内殿正中的池里还飘着花瓣,也不知哪位舞姬的披帛也漂在水中。正对着水池便是个高床软榻,看上去三四个人一起作乐,也不会显得局促。一边丢弃的鼓乐之器,看的出这里还有一班乐人在伴奏。屋内不似有太多移动,应该是搜殿之人误打误撞进殿之后,未见什么人,便退了出去,所以此处还保存着旖旎的原状。谢珝不禁有些羞涩,虽说常从书上看些yín 词艳曲,真正的声色犬马,却还没有体验过。突然被带到这样一个地方,有点手足无措。桓玄只轻轻的道:当年我与封尚来这狗贼府上拜会,他当即给我一个下马威,问我父亲是否要造反。我那时年少不经事,只顾跪拜称罪了,都没有好好的看看这内殿的景致呢!说道此处,他苦笑了下,又接着道:没有想到,机缘巧合,今日又有幸能来,观摩观摩,还带着提及此,桓玄露出了温柔的笑意,又盯着谢珝的脸看了看,接着道:还带着,此生最该一起来的人,就让我们见识见识,他这内殿的帘幕之后,究竟是何妙处罢。说着,他便带着谢珝来到之前,飘着帘帐后的那个隐蔽之处。只是,他二人都毫无准备的,被眼前的摆设器具吓了一跳。各色适合千姿百态的软台高凳就不必提了,最让人瞠目结舌的,还是那些叫不上名字,又不知道用途的道具,想必也不是什么正经的物件。两个涉世未深的小雏鸡,当即臊了个大红脸,可二人反应却甚是不同。谢珝是立刻转开了视线,向他处看去,桓玄则是瞪着那些摆件,像是想研究研究,究竟有何用处。谢珝见身边人,过了许久也不动一下,便向他的脸上看去,才发现,那人虽然有些羞赧,却直盯盯的望着那边,若有所思的带着笑意。谢珝先是一愣,猜到此人为何停留在这后,便抬脚向他的脚面狠狠的踩了过去。桓玄猝不及防,被一脚踩了个实实在在。可是他此时的状态是,脚因为疼痛便抬起了来,可是手还紧紧拉着谢珝,没有松开,于是在一只脚支撑不稳的情况下,拉着谢珝就向一边栽了过去。谢珝本是想往门外走的,可是刚一抬腿,就被桓玄拉向了一边,自己也是重心不稳,就向着使力大的一边倒了过去。桓玄跳了几步,腿后就被一个软榻接住了,加之他被踩的脚没有落地,一个寸劲就摔到了那棉花包似的榻上。人向后一仰,手也顺势一扯,拉住的人便狠狠的往他身前冲了过来。桓玄心道不好,怕自己的膝盖顶到谢珝,伤了他,随即将双腿打开,又伸出一只手阻挡在身前,想缓冲一下扑过来的人。只听咚,咚,吱~~~于是二人便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压到了一起。谢珝瞬间愣住了,这种状态,超乎他的预料,如今,怎么从这家伙身上起来,成了问题的关键。半晌,桓玄愣了愣,又突然笑着道:反了,反了啊!作者有话要说:cp不可逆!~请自行想象二人身位!第70章桓玄只用了三个昼夜,就将朝中局势平稳了。朝堂之上惴惴不安的群臣,见这位新贵只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从不株连无关之人,也都慢慢放下心来。占据了建康城的第三个朝会,陶姜先生便将准备好的封授桓玄为总百揆,加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录尚书事、扬州牧,领徐州刺史的诏书写好了,还加盖了皇帝玉玺。宣召之后,即时生效,并定于三日后正式授印,且当夜宫中会大摆筵宴,以示庆贺。加封召宣过之后,桓玄便立刻上表,历数琅琊王司马道子种种恶行,奏请圣上要求将其诛杀,以正视听。并请求即刻将当朝太傅毛氏全族,以太傅中郎毛泰为首,毛泰的弟弟游击将军毛邃、太傅参军荀逊、前豫州刺史庾楷父子、吏部郎袁遵、广晋伯司马允之、骠骑长史王诞、太傅主簿毛遁等迅速定罪。再则就是要求加封桓伟为安西将军、荆州刺史,领南蛮校尉。而谢重、顾恺之、殷仲文、封善等人,皆没有错过,一一连升三级,加封受赏。其余子侄,只要叫的上名字的,全部封为各州府要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