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之人,好像微微动了一动,没有做声,也没有其他反应。桓玄又耐心的劝到:若是呼唤之人,毫无应答,该有多么寂寥,既然已我决意与你生死相依,你唤一声,便可从此知道,有人响应是怎样的舒畅与安心。等了须臾,见谢珝仍旧没有反应,桓的玄心就软了起来,想着今日不行,就暂且放弃吧,来日方长。却突然感觉到,怀中之人,不再把整张脸埋在他的胸口,而是侧了侧,露出了些缝隙,好似不动声色的吸了一口气,又过了一个弹指,才听到有低低的声音传来。令烙。桓玄听闻这到一声,心都快化了,感动与喜悦一时无法表达,只想再次攻城略地,抢占那声音所出之所。只是他刚低头寻找那温存柔软之地,便有人推门而入。新安城本就古朴,议战厅又多年不用,早已失于打理,故而连这主殿之门,开阖时都会发出吱吱扭扭的声响。不过也正是这声音,预警了桓玄,他便蓦然放弃了下一步的打算,抬起头,望向这破坏气氛的家伙。不出所料,正是童儿。封尚自从出了建康城,就没有一日能安心,茶不思饭不想,整个人都消瘦了。周围人不好解劝,却只有一个人,此时能说出话来又不被赶出门去。刘敬宣道:姐夫,你这是修炼什么道法呢?封尚沉默不语。于是这年轻人又道:姐夫,辟谷不是一般人能练的罢。封尚干脆闭上了双眼。刘敬宣又道:姐夫,肘子你吃不吃?屋中好似只有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一般。刘敬宣干脆放出大招,道:姐姐可是一向只喜欢坚实的腹肌,若是你变成个麻杆,她还会要你么?这句话戳中了封尚的肺管子,他睁开眼,站了起来,盯着刘家的独苗,摸了摸下巴,似有话要问。刘敬宣可是这三山五城里最机灵的孩子,立刻三指高举,对天发誓道:我与姐姐确实没有半点逾越之举,我对姐姐也没有半分爱慕之意。封尚终于开口道:果然?那为何我初次见你之时,你会在妙音的寝殿里,衣冠不整?刘敬宣道:姐姐将我从相府接出来,怕我有闪失,才将我塞在自己寝殿的,只是她那几日也不常在庵中啊!封尚道:不常?刘敬宣道:确实不常,至多五晚。封尚快要吐血了,想当年,他进那寝殿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缴械投降了,这家伙与支妙音同床共枕了五晚,还自称冰清玉洁,谁能相信。见封尚青筋又要爆出来,刘敬宣忙解释道:我只是在春凳上凑合凑合,姐姐在的时候,我真没有半分逾矩。封尚恨恨的望了望这满口义正言辞的小子,回想了一下,自己什么时候如此小气了,明明知道,妙音娘子每每要入相府应承,又何时会专属于自己一人。这无明业火来的既没有缘由,又没有必要,真是丧气。封尚收起了杂念,问道:你与父亲究竟是如何被司马道子哄骗的?刘敬宣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道:都是那老贼婆,说什么给我与海盐公主说亲,才哄我进宫的。虽然在宫中好吃好喝的,却始终没有让我见什么公主,也不放行出宫。封尚道:海盐公主?不是体态过于丰腴的那位么。你喜欢那样的?刘敬宣道:我一直随父亲在外,谁知道那公主究竟是何相貌。我在宫中连个消息都没有,突然有一天,被责令带出了宫,本以为是回家,却是送到了相府。封尚道:那你又是如何去的小长干?刘敬宣道:我到了相府才知道,父亲已经挂帅出征,自己不能出去,便只能静待时机逃走,司马道子虽然日饮夜宴,整日作乐,却找人把我看的死死的,没有半分出逃空隙。封尚点点头,想到,既然是手中的人质,当然要看的牢些,跑了就万劫不复了。刘敬宣又道:后来有一日,姐姐就来相府把我接走了。封尚道:你为何称妙音为姐姐?刘敬宣道:救助的恩德,如再生父母,总不能喊母亲罢!封尚扶额,便道:也是,也是。两人正相谈甚欢,殷仲文突然进了殿,满面愁容的道:事情有些不妙,孙恩的叛军,又攻了过来。封尚早就与殷仲文商议过陶姜先生的计策,便就势道:我虽说操练过,却从未上过战场,兄长与仲文兄都是文臣,这该如何是好?没有想到,刘敬宣竟然丝毫没有犹豫就答道:既然如此,我就献丑了,孙恩余孽竟然还敢造次,待我取他的头颅。封尚心中窃喜,这刘敬宣居然不用劝说,就毛遂自荐,真真合意。殷仲文道:也好,虎父无犬子,敬宣果然英勇,那抵御孙恩的事情,就全权交由你来处理了。刘敬宣点点头,欣然允诺,道:扫除了这些碍眼的杂碎,好回建康城接姐姐啊!封尚想起支妙音在建康之时问的问题,刚刚好起来的情绪,瞬间又一落千丈。那句我和谢珝你只能救一人,若是你救谢珝就带着刘敬宣走,若是救我,便留在这庵中,静待徐州战事发展。还久久在耳畔回荡。作者有话要说:鹦鹉说的,当然是小珝喊的敬道,只是我们可怜的小珝是个大舌头,听起来便成了令烙。小伙伴们,乃们猜到了嘛?第66章童儿前来只是通报各位将军已经按吩咐,做好了出征的准备,不知桓公还有什么示下没,都纷纷在外面听命。桓玄一边不动神色的将身子走到谢珝前面,挡住门外有可能投射来的任何视线,一边盯着童儿,观察他是否也看到了,他家主人的神色。见童儿一脸坦然,毫无波澜,便道:没有其他吩咐,让他们听从顾卿的安排罢。童儿插手称是,转身之余又补了句:郎朗乾坤呢,桓公要爱惜我家公子才是。桓玄被噎的一声都没吭出来,转身,看向身后之人,见谢珝的面色已经恢复如常,只是低着头,便道:我先送彖之去休息罢。不过,有个地方我是必然要去的,你等我回来用晚膳可好?谢珝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像是有话要讲,可是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桓玄又在他额上轻轻吻了吻,便拉起他的手,向殿外走去。刚出殿门,童儿便跟了上来,回禀都已安排妥当。桓玄有气没力的哼了哼,才发现,他刚到此处,并不知道谢珝的寝殿在何地。于是尴尬的笑笑,道:这是何处啊?桓伟出了书房的门便见桓玄拉着谢珝前来,后面还跟着童儿,有些吃惊,喊道:敬道,你们有事么?桓玄见到兄长在此,便知定是走错了方向,脑中千回百转也没个理由,只好道:兄长这是要去哪里?桓伟道:我本想去找顾将军,既然你来了,咱们就书房内详谈罢,恰有一事,要与你商议。桓玄只好又拉着谢珝来到了兄长的书房。桓伟道:敬道可还记得,刘氏帐下有一大将,曾来南郡给珝公子贺过寿的,名为刘裕的?桓玄见兄长提起了刘牢之,怕谢珝心中不快,便看看他的面色,见毫无异状,才道:记得,那人臂力非凡,一人便可举起作为寿礼的顶盖,真是名不虚传。桓伟道:此人本是市井之流,曾扬言在西山徒手杀过大蛇,后来到刘氏帐下供职,只是在击退孙恩时,才崭露头角。桓玄道:看面相,此人与刘氏年纪不相上下,却只是个参军。桓伟道:仲文曾说,此人龙行虎步,相貌不凡,并不是久居人下之臣,若不是那刘氏以赤面著称,二人骈行,并不能分出哪位是将军,哪位是臣下。童儿道:此人不能留。一时间,屋内寂静如斯,落针可闻,三个大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露出了惊异之色。童儿接着道:气度非凡之人,本就有命格过高之势,若是留下此人,怕是后患无穷,斩杀刘氏之时,同时除了罢。桓伟当即惊的说不出话来,桓玄倒是习惯了这孩子口出异语,便安慰兄长道:这童儿,一般不开口,开口不一般,兄长见谅。桓伟大笑道:没有想到,这世外高人,竟然如此年轻啊!真是不可小觑。桓玄这才发现,童儿近来个头见长,不知不觉间追上了谢珝,远远看去两人身高体态极为相像。便打趣他道:哎呦,小豆丁,长高了?童儿不遑多让,道:果然还是肘子妙趣无穷。桓玄想到封尚常常念叨的何以解忧唯有肘子便笑着道:怎么,想念子彧了?童儿终于不再开口了,桓玄志得意满,以为终于在话头上,压过了这小东西,可是他看向谢珝的面色时,却自觉失口。因为,谢珝的面色有些难看,甚至向他皱了皱眉。桓伟不明所以,道:也不知封子彧是否接到了心心念念的妙音娘子,真是人不风流枉少年,我是比不了你们了。桓玄道:兄长也要寻个红颜知己不成,我要给你告诉嫂嫂。于是殿内又发出了欢愉的笑声,之前的不快一扫而空。桓玄安顿好谢珝,便与兄长一道去了刘牢之在城外驻扎的大营。当初刘牢之与司马元显合攻新安,后来又听闻刘敬宣被封尚救走了,便正好依托这三角夹击之势,反戈一击,三军大寨未动,武器的矛头却换了个方向,自古也没谁了。再见刘牢之,桓玄热络非常,比见了桓伟还要眉开眼笑。看得他的兄长,汗毛倒竖,又想到,谢珝的生辰宴距离他二人相见,泯恩仇已然过去了一月有余,难怪亲弟弟对这刘氏恨的牙根都痒痒,神情如此诡异。刘牢之这次不如在南郡时那样嚣张跋扈,知道自己像桓玄抛出橄榄枝,又想投靠朝廷,做公主的女婿之事,已经暴露无遗,还害得独子落入虎口,最终还是仰仗眼前这位,才保得儿子安全。于是,便毕恭毕敬的接待了桓玄。桓玄也不想多耽搁时辰,毕竟还约了谢珝共同用晚膳,便开门见山的道:敬道已安排贵公子在义兴等待将军,不知将军何时启程啊?刘牢之道:多谢桓公相助,犬子才留得条小命,如今局势必然,刘某全凭桓公定夺。桓玄笑的很灿烂,道:将军过谦了,敬道自然听从将军安排,怎能喧宾夺主。刘牢之马上起身,插手施礼道:我刘氏全族,愿听桓公调遣,日后攻城夺寨,我愿为桓公马前卒,誓死听从指挥,为桓氏天下,尽绵薄之力。桓玄仰天一笑,站起来握住刘牢之的手,道:将军深知我心,他日若桓玄能够君临天下,那么将军必然要领这头一等功,荣华当与将军共分啊!刘牢之也笑了起来,回握桓玄之手,道:仰仗桓公洪福。也荣耀我刘氏门楣。桓玄道:将军之名,定载入史册,传扬后世。刘牢之立刻单膝跪地,道:我今日起誓,愿毕生跟随桓公,若有二心,天地可诛。桓玄连忙搀扶刘牢之起身,道:将军这是何必呢?快快请起。刘牢之起身,便叫人取来战图,并分析道:如今建康孤立无援,我兵可分为两路,合围京城,一队走芜湖,一队走京口,两军汇合之时,便是桓公立业之期啊!桓玄心中默默赞许刘牢之也是一位用兵的奇才,与顾恺之将军所言如出一辙,便暗暗觉得,此人确实不可留。桓玄道:将军妙计啊,既然如此,你我就兵分两路,我自带一队人马走芜湖,将军与我之兄长一同走京口,如何?刘牢之以为桓玄必定要拦截自己从义兴接过儿子,走京口之路,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痛快,便定夺了路线,心中不禁有些感触。便道:桓公真乃深明大义,这样安排,是有意让我接回不肖子,刘某感激涕零。桓玄道:将军言重了,我深知心尖之人身处水深火热的感受,怕是将军之心,早已不在这新安城了。刘牢之道:桓公睿智,故而道坚请求火速出兵。桓玄道:既然如此,听从将军安排。刘牢之道:我帐下兵士,早已做好启程安排,明日便可,不知桓公如何打算。桓玄道:好。那我便让兄长帅部随将军明日启程。刘牢之看向桓伟,道:有桓将军领兵,道坚便可以忙里偷闲了。于是三人又相视而笑,一派安定祥和。桓伟走出刘氏大帐,便与桓玄道:这刘牢之可是真心?桓玄道:各怀鬼胎罢了。桓伟道:他竟然立下重誓,不怕苍天有眼么?桓玄道:习武之人,只相信自己的拳头,怎会相信神佛,怕是他自来就是人挡杀人,佛挡弑佛罢。桓伟笑着道:那他这条誓言便不够狠毒了。桓玄道:那兄长以为,刘牢之所发誓言,何为最为凶狠。桓伟道:定然是断子绝孙之类的。桓玄笑道:那怕是他日夜所忧,断然不敢以此发誓的。桓伟更加开怀了,笑道:不过,他最怕的,还是要来了。桓玄收起笑意,道:陶姜先生如何安排的?桓伟道:自然是等刘牢之从义兴动身之后,战局稳固之时,便假意放刘敬宣前去建康追寻父亲,实则安排人手在途中截杀,斩草除根啊!桓玄道:陶姜先生妙计啊!只是马上要启程进京了,陶先生不知准备的如何了。桓伟道:敬道是否看出,陶姜先生近来似有不足之症。桓玄道:我只是粗略看了看他的起色还好,只是面容甚为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