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幼年之事,他微微一笑,又回忆了回忆,道:兄长看似刚强,风风火火,实则忠厚诚实,一心正途,不会算计,容易被他人蒙骗,利用。我们兄弟能有今天实属不易,希望兄长能一切顺利。他握住了谢珝想要写出什么的手,紧了紧,道:送走了兄长,我可能会有很久一段要忙于荆江要务。抚民强军,都需要时日,可能会很少陪你,如果你有任何需要,都随时递我信笺,不必怕打扰我。他想了想又道:偏殿,可能安置的很好了,如果你不愿意再和我挤下去的话,我叫内使帮你收拾下卧榻,便可谢珝伸出另一只手,握了握他的胳膊,顺势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再说。桓玄叹了一口气,感知到肩膀上的人,又把头向他的肩窝里钻了钻,深深的吸了口气。道:彖之,是否会留一个位置给我,无需保证何时方可,无需丈量大小如何,只需真心预留,哪怕是一个缝隙,桓玄也知足了。谢珝听了此言,心中已明白大半,不知为何,他胸中发酸,不知不觉,竟然落了一滴泪,而这种情绪,随着这个开始,便越发的汹涌,发觉之时,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他忙忙的掩衣袖去擦,可是都不能止住。这样的情境,自然被洞察敏锐的桓玄发现了,他皱着眉,忍着痛心,将谢珝的肩膀扳正,与自己相对而坐,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谢珝低下头,抑制着眼泪,却发现无济于事,就这样任眼前的人,把这份窘态尽收眼底。虽然不是第一次在桓玄面前落泪,只是这一次,太过羞赧,又莫名其妙,正当他面红耳赤,无可奈何之时,桓玄抬起他的下巴,吻住了他的眼帘。这吻很轻很干净,只是像寻求甘露般,吸吮了他的眼泪,没有其他的动作,也没有吻很久。轻轻的,像是只触到了他的眼睫,温温的,似是交融着他的湿润。不用很久,却很有效果,那泪水像是被截住了般,渐渐的止住了。见谢珝不再流泪,桓玄又把他的头按到自己肩窝中,摸着他的长发安慰道:彖之不要流泪,我不舍得。竟然忘了最初是谁要安慰于谁,两人不再发一声,就这样各怀心事,沉默了一路,回到府邸时,已经晌午时分。两人一前一后往寝殿走,准备更衣用饭,再各自忙于正务,便看见了封二少爷,一副饿鬼上身的模样,从偏殿晃了出来,边晃还边喊:饿死啦,饿死小爷啦!可是他看到走过来的二人后,却先是吃了一惊,后又活像吞了个苍蝇般,十分不自在的迎过来打招呼。桓玄没有理他,招手让内使传饭。封尚对谢珝揖了揖,想起了昨晚酒后失德,不知道谢珝是否记得,赧赧的道:珝,珝公子,早!谢珝见他这样子,勾了勾嘴角,指了指上方的日头。封尚顾不得正午的太阳,高高悬挂于头顶,道:你家灵宝儿,不给我饭吃,看给我饿的,都瘦了。桓玄听到灵宝这两个字,脸色一变,道:你是何人?来人,给我乱棍打出去。封尚赶紧作揖道:桓公,桓刺史,桓将军,恕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没看出您这是野鸭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还学会摆上谱了,就行行好,赏小的口饭吃,别打出去了罢。谢珝听罢掩住了口,弯弯的眼,望着封尚,想必是笑了出来。桓玄见他几句话逗乐了月宫仙子,便不再与他计较了,道:封二公子何必自轻自贱,既然饿了,就快请罢。三人很久没有单独一起吃顿饭了,若不是封尚昨日大宴喝的不省人事,他还真想对着这二人再来三杯。席间封尚与桓玄你一问我一答的半晌,渐渐发现这饭越吃越无趣,好像少了点什么。封尚想了想,突然道:童儿呢?这厮跑哪去了?桓玄道:出征之时,未带他前去,后来陶姜先生治理水患,见他闲的发霉,就领着他去玩了,没有想到,还让他赶上了战事。不过那孩子丝毫不惧,又跟着陶先生治理防务去了,十分悠哉。封尚道:你二人不在府中,我甚是思念啊,只好闲暇里找他叙谈叙谈,没想到这厮,一声不吱便弃我而去了,真真没良心哉!谢珝闻言有些惊异的瞪着他,像是怕他拐走自家的幼童,又望向桓玄,让他出言提点。桓玄得到指令,给他一个明白的眼神,便组织下语言准备质问封尚。想了想还是得直说,桓玄便道:你平日里如何胡闹我都不管,只是你若喜好娈童,也要出我这府门寻找,莫要打歪主意。封尚刚舀了一勺酸汤笋衣送入口中,闻言一口就喷了出来,咳嗽了半天,差点没把肺泡都吐出来,将将能说话,便急着解释。道:你们这对烂了心肝的夫妻,怎么看谁都是男盗女娼之徒啊!我与童儿是知己,不对,好友,忘年之交,怎么到你们口里就如此肮脏不堪了啊!谢珝见他此状,看来是没有那心思,便点点头,不再理会。桓玄道:你脚歪还怕鞋正,我们这是督导你,防患于未然,若是你真要动歪念头,我只能告知你兄长,派你去边疆做个一官半职的,分散分散精力了。封尚一听此言立刻服软:别别,别啊,一个是我对这席上的肘子发誓,绝无此念。二一个,边疆清冷,苦闷,又没有敬道在身边,甚是寂寞,寂寞。谢珝听到过无数酸腐的誓言,不过从来没听说过,有人用肘子发誓的,不觉十分新奇,便用筷子扎了扎盘中的肘子。桓玄见了,笑着道:彖之不知,咱们封二公子,天生的水形命,如何吃都不会长肉,于是从小到大,日需啖足各色肉类二斤,有名言何以解忧,唯有肘子的大论。谢珝听了封尚的旧事,没有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来不及掩口,那明媚绽放出来,好似华灯万照,霞光出岫。也许是人的情绪到达某一种极点后,就更容易向另一个方向沿伸,所以哭过之后的谢珝,现在笑起来,更加开怀与自然。只是这样的笑容,让桓玄很是安心,感到风都轻了,云都散了,日光都柔和了。也让封尚很是醉心,脸都红了,腿都软了,隐秘之地都要勃发了。桓玄真心实意的高兴,封尚发自肺腑的害怕。这顿饭吃的有说有笑,只是后来封尚越来越毫无节操,好好的一个下午,聊着聊着,就开始下荒yín 无道了。话题不明所以,忘了如何开始,封尚就提到了第一次宠幸清倌的事宜,听的桓玄谢珝眼睛圆睁,不敢相信。闻记书社那些典籍,记载的过于美妙,没有将细微末节说的那般清楚,而封尚的话匣子一打开,描绘了个淋漓尽致。于是,把桓玄说了个哑口无言,把谢珝说了个目瞪口呆。最后桓玄给出的结论是,以后封二少爷,就不要再单独见童儿了,太危险,太可怖。谢珝深以为是,两人默默达成共识。作者有话要说:封尚在谢珝的康庄大道上越走越歪,需要去喝个花酒冷静冷静。明天开始停更4天,4号再更新,祝大家节日快乐!第49章本以为剿灭了孙恩的叛乱,朝中会安稳一阵子,没有想到,封府上却收到了一封极其特殊的书信,内容简单明了,要封二公子进京会晤,而发出书信的人却是支妙音。封尚拿着信,一步三颤的来找桓玄商讨,这虎穴龙门自己闯是不闯,怎么闯!桓玄见到这信,也很是为难,手支着下巴,良久无言。急的封尚在书房中走来走去,一副如临大敌之势,拿着书信的手抖啊抖,像是入了建康就是英勇就义了。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桓玄才道:信是支妙音写的。封尚瞪着他,没有想到,这么半天,他就挤出了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话来,这不是废话么!不然呢?桓玄又道:让你一个人去。封尚夺回信又反复看了看,信上确实没有邀请别人,他深深叹了一口气,神情哀恸。桓玄道:去罢。封尚大叫道:说的容易,这突如其来的邀请,谁敢去?究竟为何啊?桓玄道:司马道子能默许你我统辖荆江二州,怕是与妙音娘子,有很大的关联,去谢过也好。封尚快吐血了,道:你我?明明只有你,我封家可是半点光都没沾,她为何叫我?桓玄道:那就是封二公子文明海内,上次一见,甚是合意,也未可知。封尚道:你这是把我卖了,换地盘,是么?桓玄道:荆江二州之事,只是猜测,也不坐实,毕竟如今各世族间确实没有比我更加适合此位置之人,未必是妙音进言,何谈买卖啊?封尚急了:你这是撇清了啊?怎么着?不管我了?桓玄笑而不语。封尚道:她到底想要什么?桓玄道:我倒是觉得她未必就是看中了你的美色,不必如赴刑场。再说了,那妙音娘子婀娜多姿,怎么就委屈你了?正说着,内使推开门,谢珝走了进来,前面没有听的仔细,婀娜多姿倒是听了个清清楚楚,于是向桓玄投来了一束既平静又洗耳恭听的目光。桓玄一下子就精神百倍,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马上解释道:支妙音,哈哈哈,请子彧去建康一叙,只请了他一人,一人。封尚见谢珝来了,便想收拾收拾眼前这个卖友求荣的,便道:对,请了我一人前往,你也不必唏嘘如此啊,这么羡慕又遗憾的,不如一道去罢。这次换成桓玄如临大敌,马上道:绝无此事,荆州事务繁杂,入京之事,全权交由子彧,我就不参与了。都没有时间陪彖之吃饭呢,不去,我哪都不去。谢珝抬眼看了看封尚,不露痕迹,又看了看桓玄,毫无表情。只是坐在了桓玄刚让出的主位上,伸手取笔。桓玄见状,立刻讨好的舀水磨墨,边磨边谄媚的笑笑。封尚这辈子还没见过如此低眉顺目的桓敬道,内心的舒爽简直到达了顶点,似乎看了这场大戏,要他只身去建康闯闯也不足为惧了。谢珝没有写什么长篇大论,只是书了一张大有卦。封尚桓玄见此卦相,表情相同,但是心情不同。封尚笑着道:如此说来,此行甚佳?桓玄笑着道:不是要你别再为了这些有的没的卜卦了么?封尚立刻不爱听了:怎么到我这就变成有的没的了?明明这是你的劫数,我成了替罪之羔羊!桓玄道:绝无此事。既然是大有之卦,便是从善如流,顺应天命,则大为亨通。看来你与这支妙音势必有缘啊!多多备些礼物罢。谢珝在第五爻上轻轻画了一下,示意两人注意,桓玄先反应过来,道:厥孚交如,吉。既然如此,这次前去,只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封尚不解的道:珝公子之意,这次支妙音是有话要问了?谢珝点点头。桓玄道:这次你放下心罢!看来她不是贪恋你的美色,只是抓了条舌头。封尚心中顿时放心了许多,躬身施礼,给谢珝道谢。桓玄道:占卜很废精神的,彖之晚膳想用些什么?尽管告知与我,我叫他们去准备。封尚马上抢言道:肘子。谢珝挑挑眉,也点了点头。桓玄笑着叫来了内使,吩咐准备三人的晚膳,算是为封尚践行了。人逢知己春心暖,路不投机刀下寒。封尚依珝公子的嘱托先行拜会了谢重。收到拜帖的谢重,心中很是惊诧,这封尚在这么紧张的局势之下,为何突然到建康来,这让他既惊喜又担忧。两人对坐,十分熟稔,像是多年的老友,嘘寒问暖,互道衷肠,客气到无以复加,不过两人都是聪明人,又很快又进入了正题。谢重道: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啊?封尚十分直白道:正是有事求见重举,还望应允。谢重便道:有事不妨直说。封尚道:子彧不才,正是为了闻记藏书。谢重表情微微一僵,道:谢珝让你来的?封尚道:珝公子言,书之归属终究是重举做主,只是此番前来甚是急迫,只得向公子讨要。谢重道:身外之物,封公子言重了,那些书籍,早已在谢珝幼时,算做礼物送去了,自然是归属于他,既然如此,公子自取。封尚道:谢公子真是快人快语,封尚在此谢过了。谢重道:不必拘礼。不知家师可好啊?封尚心想果然五句话不离陶姜,便道:陶先生如今已大好了,协助疏通荆州水患,如今忙的很。谢重道:家师心有丘壑,治理国家都有余,何况小小水患,确实难不倒他。说完此话,又自觉失言,便笑笑道:不知家师可有提起过谢重?封尚讪笑,道:陶先生本不多言,平日里对封尚言行十分不喜,便不与我多说,怕是夸赞爱徒之时,不才我都不在场。谢重点点头,道:公子前来建康,不是仅仅为了几本书罢。封尚道:此事说来话长,是妙音娘子写信邀我前来建康一叙的。谢重眯眯眼道:支妙音?封尚道:正是。谢重道:此人深受司马道子看重,确实不容小觑。封尚深深的同意,道:正是啊!谢重道:闻记藏书乃是支妙音所要?封尚道:非也。只是珝公子觉得多少金银不如几卷古籍。谢重点点头,非常赞同,看来谢珝对支妙音此人也是知之甚深。封尚道:如此甚好,子彧就不打扰了。谢重道:且慢,谢重还有一言,请代为转告桓公。如今刘牢之屯兵京口,乃是进可攻退可守之意,若是任由他继续壮大,恐怕不日便会登堂入室,急需遏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