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珝望着眼前人的暴躁情绪,竟然半分也不似先父,有点失望,谢氏就要陨落在谢琰谢重这样人的手中了么。便写道:兄长还是关心谢珝安危。谢琰看着这话就头疼,道:我与你本无情谊,只是觉得你白白浪费条小命,甚是愚蠢。结果谢珝没反应。谢珝越是没有反应,谢琰越是压不住火:你以为我现在是杀不退那些流寇么,我就是要看看他桓敬道有什么能耐,能不能保住自己项上的人头,能不能保住他身边的人,是不是像他那有用的爹,临死了才想起来要加九锡,真是无耻。谢珝听到这里,嘴角不经意的弯了弯,便俯身写到:兄长不如早做打算,各自安好,否则桓氏可借力打力,反戈一击,顺手牵走徐州,也未尝不可。这一句彻底激怒了谢琰:你到底是哪边的人?别以为你顶着这个姓氏,我就不能杀你。你丢尽谢氏族人的脸,我今日就是要家法伺候,也没人阻拦我。桓氏与那些乌合之众有何分别,你居然倚靠于他,无耻!谢珝发出清脆的笑声,又低头写到:今日徐州若是有失,兄长定难辞其咎,在这里呈口舌之快又有何意。珝虽不配为谢氏族人,却不想谢氏如此断了香火。桓氏仍有可用之处,兄长日后便知,此时应放下成见,联手抗敌。谢琰也本来没有打算为难谢珝很多,年少时自己对一个小娃娃的照顾肯定无济于事,虽然不是同一血脉,父亲对他宠爱有加,也必定有他的道理,毕竟是府下出来的人,如今他改邪归正,离开唱馆从军,也算走上了正途,大敌当前懒得与他计较。他心里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自己拿出兄长的身份也压他不住,不如就当做是友军来使,听听他到底要做什么。谢珝见他没有再虚张声势,便继续写到:为今之计,要速破敌军,以免壮大其声势,引发更多的叛乱,不如兄长埋伏于鹰头岭两侧谢珝并没有被谢琰家法从事,而是全须全尾的回到了桓玄大帐,一往一返也没有超过三个时辰。桓玄本就对陶姜先生千里之外寄过来密函的计策很是肯定,毕竟当年三国鼎立之初,刘玄德缺兵少将,最终能出任一方霸主,靠的就是此计,百试百灵,以少胜多,必备之计。谢珝虽然不是谢氏门下扶植的人,却是谢氏的一员,连远亲谢重都五次三番的要与之联手,别说是亲兄弟的谢琰了,放下成见,果然事半功倍。既然战局已商定的十分完备,就要看过几日,桓玄的大军做戏做的够不够足了。常言道,战斗都打响了,你会回家喂猪么?别人不会,殷仲堪会。天时地利人和,行军打仗缺一不可,而他却只占住了一样,人和,荆州的百姓一刻也离不开他们的主将啊!出征一月有余,荆州境内就连番大雨,下了一月有余。百姓的农田房舍全部冲塌冲垮,平地之上水深三尺,一时之间,无人救助,流民泱泱,无处安身,饿殍遍地。留守的参军曾三发文书,请求殷仲堪速回赈灾,可是殷仲堪当时被地形牵制,无力撤兵,只能眼看着自己的腹地,受水涝之灾,动弹不得,急得他整日里如锅上之蚁。被逼无奈之下,他修书一封,寄给了徐州的桓玄,要他从南郡发兵对荆州进行救援。又修书给杨佺期,让他在战事不吃紧的时候,来协助自己脱身。桓玄大战在即,匆匆看过书信,就交于谢珝,让他代为修书联络南郡的陶姜先生,烦请陶先生亲自领兵,救助荆州百姓,以解殷仲堪后方之忧。这封信如此随便的交到了谢珝手中,谢珝心中百感交集。而交给他信的人并不知道,这其实并不是一封轻如鸿毛的信笺,而是一场战斗,一场厮杀,一场你死我活华丽篇章的序幕。约定的清早,桓玄亲自引了五千兵马,挑战叛军大营,双方都派出了最勇猛的主将拼杀,可是单单走了几个回合,桓氏的战将便败下阵来,叛军见桓玄兵寡将弱,毫不犹豫的扑杀过来,打的桓玄落荒而逃。逃跑之时,被桓玄的兵士们丢盔弃甲,仓皇逃窜。而叛军的首领季蔀最善于痛打落水狗,见此情此景,更是膨胀到无以复加,倾兵前往,追的又快又狠,被擒之兵,一律立即斩首,以获取敌方首级数定军功。桓玄的兵马四散奔逃,像无头苍蝇般逃进了附近的鹰头岭,而此处恰恰是一处看似宽阔,而越往前进越狭窄的山崖。季蔀听说桓玄的逃跑路线,不禁大笑道,天灭桓氏,若是自己率领大军前往,必然成关门打狗之式,便可一举歼灭桓贼,便挥师前去,没有半分犹豫。其下属参将提醒他若是山崖有埋伏,则行军有险。可是季蔀与徐州部队作战月余,发现二者竟然毫无配合,处处掣肘,一方有难,另一方一定不肯支援。于是便不予理会,心道若是今日能先斩桓玄,必能吓的谢琰弃城投降,便继续帅兵掩杀。鹰头岭山路并不崎岖,一条大路,只是越走越窄,到尽头时,仅能容纳不足三人并排通过,若有马匹前往,只能由一匹马独自方可顺利通过。季蔀帅兵进入到山岭中部处,已是找寻不到桓玄残兵败将,正在他犹豫是否继续进兵之时,忽然两侧山上锣鼓齐鸣,无数燃烧着的火石、滚木堆山填海的被扔下岭来,带着火的弓箭手万箭齐发,射向季蔀带领的起义军中,一时方寸大乱。若是正规部队,见此情此景,必然以盾护主,火速撤军,以减少损失,可是季蔀所带领的部队,只有人数优势,却无任何作战经验,仓皇四逃,人踩人,人挤人,一时间互相踩踏,哀嚎遍野。桓玄的军马有序的延着鹰头岭的出口撤退,部队全部将要出岭之时,便听到了山谷中部,传来的悲鸣与吼叫,真是令人胆寒,那惨烈的场面,不必亲自过目,也知道有多么壮观。一时之间,他想到,今日所死伤者,皆是普通民众百姓,因为对朝堂的绝望而奋起反抗,想讨得一点生路,而此时,他们的冤魂,就是下到地府,也难获取判官的公断与支持。父亲当年想要一统九州的心愿,不就是让这样的人,远离战火,远离重税,有田可种,有衣可穿,民生富庶,百姓安乐,天下祥和。所以此时,天下也需要一个真正能主宰的人,去颠覆白黑,去匡扶民生,自己这些年的纨绔,简直是太荒废了。母亲的梦见,谢珝的卦相,都指出自己将是那个力挽狂澜之人,既然这样,那就与兄弟联手,共同做出点成绩才好。打扫完战场的谢琰,十分满意,徐州之围顺利解除,下一步该转守为攻,继续追击贼寇,将其一举除之,在乱尸当中,有人发现了季蔀的尸体,烧焦了半边,下身血肉模糊,像是被踩踏在了乱军之中。可怜季蔀此人曾在刘牢之手下做过几年参军,行军打仗很有一套,弱其敌而引入埋伏,本来是他的专长。只是此人往往出骄兵,曾因此被训斥多次,一气之下,卸职回家。这次的叛乱一起,便反了朝廷,投了贼人。没想到这次他恶习难改,打狗不成,反被咬,一日之间,小命就呜呼哀哉了,也是令人惋惜。北府军到现在未出一兵一卒,坐观天下贼人四起,州府大乱,各地纷争,到底是朝廷有意为之,还是他刘牢之难以听之任之,任凭朝廷驱驰,谢琰不得而知,只是他心中隐隐有所担忧,这场乱战的终结,是否会是北府军坐收渔利呢!作者有话要说:大战初期,剧情开始推进,可能会有点点枯燥,感谢继续读下来的小伙伴~更了一个月的时间,终于上榜了,小老很激动,感谢一直默默读书的小伙伴。更要感谢墨客宝贝的15条情谊满满的评论,爱你哦~为了你,小老也要努力码字!加油!肱二头肌!~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墨客不文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43章有了这次的联手,谢琰和桓玄暂时放下了成见,共同扫灭了大量敌寇,农民的起义军们,果然是不堪一击,没有强干的统帅,就是一盘散沙,人数再多,缺少训练,武器也很粗糙,经不起正规军的摧残。杨佺期接到了殷仲堪的信后,分出一支兵马火速向支援上饶,于是殷仲堪得以脱身,向荆州撤兵,而此时南郡出发的陶先生已经帅军赶到,正有条不紊的开仓赈济灾民。一时之间,整个战局看似进入了平缓的收尾期,各将领帅军向东海逼近,呈包围之态,战线一路缩紧。可是就在镇压反叛的部队正在大肆进兵之时,殷仲堪的后院还是起火了。半月之后,桓玄得到陶姜战报,要他立刻出兵,前往江陵支援。原因竟然是殷仲堪回兵后对南郡图谋不轨,欲借机吞并,竟然下令截杀自己支援的部队,双方在江陵已经打的如火如荼。这封战报让桓玄十分不解,荆州水灾之际,殷仲堪怎会突然起兵攻打南郡,特别是爱民如子的殷刺史,为何不是在马不停蹄的治理水患,而是起不义之兵呢?况且南郡是自己的管辖,殷仲堪又怎么会突然背叛兄弟情谊,对自己大打出手呢。日前在紧急的时候,他最先想到向自己求援,毫不避讳的要求自己出兵相助,这已经是全心全意的信任与托付,又怎会突然生变呢?可是陶先生的亲笔信也不容质疑,双方既然已经交战,那自己势必要火速领兵支援。只是此时徐州的形式,还不算稳定,此事还要和谢琰商议,并且事关重大,还是先要问问谢珝如何打算。谢珝看了陶姜先生的战报,沉默了片刻,便默默写道:如今徐州之围未解,战事汹涌,全部抽身,怕惹朝廷不快,若此刻退兵,降罪下来,难以开脱。不如你我各领一支人马,分兵两处支援,如何?桓玄大吃了一惊道:不可,彖之从未用过兵,怕是不妥,而且留你一人在这儿,我不能放心。谢珝笑了笑,又写道:如今谢琰已经不再为难于珝,与其联手只需全力听从安排即可,又有帐下各参将指挥,不必忧心。桓玄想都了想,虽然是方案是好,只是不能答应,道:现在虽然战事平缓,却是追击穷寇之时,仍然凶险非常,彖之不可大意。谢珝见他稍有犹豫,像是心里默许了五分,便又写道:我只在后方镇守,调兵遣将全权交于谢琰,留于此,是为了证明桓氏大军未撤,奉朝廷之旨罢了。桓玄沉默了良久,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若是谢珝不留下,谢琰那边怕是不能善待自己的军马,便道:既然如此,也好,只是我明日便立刻引兵回江陵,你一人可有把握?谢珝深深的点了点头,胸有成竹。桓玄便安心了些许,又道:殷仲堪此举,究竟是为何?谢珝想了想写到:殷仲堪与杨佺期有姻亲,表面推举敬道作为盟主,私下里却未必真心,此时恐怕是趁你后方空虚,乘胜而入罢。桓玄面色冷了冷道:不会,即便殷杨二人平日之交全属虚情假意。荆州水患导致后方空虚,他怎会有军备攻打南郡,此事定有蹊跷。谢珝写道:无论事情如何,双方交战已成事实,不如早做打算。桓玄想想谢珝对自己与殷杨的交情不能全知,并且事到如今,也只能先去看看了,便道:那么徐州之事拜托彖之了,我会为你安排好一切,刀剑无眼,务必小心。谢珝点点头,眼光中带着坚定与泰然。这样的目光让桓玄一时间提起的心,慢慢放了下来,他心绪复杂的拉住了谢珝的手,紧紧的握了握,食指在他的手背上摩挲了几下,便松开手,往大帐外做安排去了。谢珝望着他的背影,感受着那只手留下的温度,心里一时暖一时冷。重新拿起陶姜先生的信,又读了读,没想到,一切来的这样快。如此看来,桓玄对于殷仲堪还是很信任的。他们之间本来不该有如此笃定的感情,可能是由于几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又都是年少轻狂,便容易亲近。可是同甘苦容易,共富贵那么简单么?贫贱之交在大家都一穷二白的时候很是珍惜,现在各自壮大了,拥有了自己的封地与兵马,互相倾轧也都是迟早之事。没有想到的是,桓玄如今还是这样信任殷仲堪,对于他的人品还是这样的认可。可是陶姜先生一旦动手,就不会给殷氏留任何后路,斩草要除根,殷仲堪命绝于此,只能怪天时对他太不友好了,荆州的大水冲走的不光是百姓的安居之地,更是他自己的命。不过,此时不是手下留情的时候,将来要想对抗重兵在手的刘牢之,也只能不断壮大自己的势力,日夜训练,才能与之一搏。而兵马在别人手中,相互联合,始终不如在自己手中放心。若是殷杨二人将来不能为自己所用,不如趁此时,取而代之。既然陶姜先生已经支走了桓玄,为今之计就是说服谢琰,对付分兵两处的杨佺期了。桓玄回帐已是深夜,蹑手蹑脚的走到床边,发现那人竟然没有安眠,只是合着眼,听见他回来也不动,估计是太过疲累了,便没有多说什么,默默翻身上榻,尽量不做很大的动作,以免打扰到枕边人。越是这样轻手轻脚的,越是觉得衣料互相摩擦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夜里显得出奇刺耳,等他把自己整理好了,盖上被子躺好,再深出一口气,已经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枕边的人依旧没有动,从呼吸判断,他也没有睡着。自从行军出来,今夜是难得的安静,多看看他的脸也好,毕竟明日就要启程,把他一个留下,思来想去还是不能放心。往日里,是将他留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衣食无忧,百事不愁。今日不同,确实有点难以放心,就算他答应的再好,计划也赶不上变化快,瞬息万变的战场上,这样的变化,赌不起。想着想着,桓玄便转过身来面对着谢珝,无处安放的手,只能背在耳后,支着头。哎!好想摸摸他的睫毛啊,那样的长,那样的密,像是某种喜欢张开尾翼的鸟类,发情时拼命绽放着,煽动着。这比喻太过玩笑了,连他自己都抑制不住勾了勾嘴角。可能是笑的时候鼻息也混乱了一二,眼前的人,居然睁开了双眼,把他的偷笑撞了个正着。霎时间,桓玄有点紧张,也有点羞愧,像是背着先生做小动作而被发现的学童,一怔,随之脸慢慢的发起烧来。今夜的谢珝,目光中带着万般的柔和,像是有些不舍,又像是有些怜爱,总之平静如水,却略带忧愁。不知为何,桓玄觉得如果这样继续的对望下去,眼前的人可能就要滴下泪来。他不舍得让那人流泪,一滴都舍不得。在他心中谢珝应该永远是初见那般,逍遥自在,轻灵脱俗,傲视万物,而不是为凡尘俗世悲痛难纾。他很想伸出胳膊,让谢珝躺过来,弯住他。可是,自己究竟有什么立场可以这样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