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什么事?”郝运问,“他们不是已经把你赶出傅宅了吗?”
傅石勋干咳几声:“也没什么可谈的,就是叔侄闲聊。”郝运心里清楚,傅杰书就是因为《山海经》残片的事找他。想到秦震提供的情报,傅杰书一直派人暗中盯着傅石勋,就连自己去傅家找他,应该也被监视到了,只是对方没把自己当回事,他们的监视对象是傅石勋,别人无所谓。
郝运问:“你躲到这里干什么?”
“不想见我叔叔,也不想见傅家的管家,没脸。”傅石勋支应着。郝运知道是托辞,心想如果直接问《山海经》残片的事,傅石勋不但不会承认,更会对自己提高警惕,知道自己对他好并不是发善心,而是另有目的,那就坏菜,所以还不能提。郝运又掏出十块钱,交给邻居五块,剩下五块让他有时间拿给奶妈,托他帮忙照顾傅家的孩子,邻居很爽快地答应下来,让郝运放心,毕竟孩子的爹还在家,怎么也不至于让孩子饿死。
乘菜农的平板马车回城,郝运给公寓打电话,让马威抽时间把情况转告秦震,好让他知道自己的难处。马威说:“这也太难办啦!孩子才那么小,就要把他爹给杀掉,真是作孽!”
回到傅家,那奶妈正在给孩子喂奶,而傅石勋仍然在洗尿片。令郝运没想到的是,傅石勋这个纨裤子弟,居然边洗尿片,脸上边露出微笑。
郝运心想,四十块钱在民国初期不算少,但也不能花一辈子,如果不是被周至元抢走那么多,现在自己还能有一千多大洋,可现在必须精打细算。他想帮傅石勋戒掉大烟瘾,但又心想,自己是来杀他,而不是救他的,这到底是在做什么?看了看正在贪婪吃奶的婴儿,郝运说什么也硬不下这个心肠。
洗衣尿片的傅石勋又出去找柴,村子北面是片树林,村民基本都在这里砍。郝运也跟着帮忙,傅石勋穿着单薄的衣服,还没走到树林就冻得浑身发抖,郝运就又返回村里,掏了几块钱,向另一位条件稍好些的邻居家买了两套夹棉衣裤,分别换上,虽然也很旧,但至少比单衣强。傅石勋笨手笨脚,好几次柴刀都差点儿削掉手指。看着他努力的样子,郝运又想起白天他犯烟瘾时,完全不顾婴儿的那副德性,不由得又增加了几分对毒品的恐惧。大学老师教过,毒品是控制人的中枢神经,就像饿了必须要吃一样,根本不是靠意志就能改变的,再坚强的人也没用,除非你不是人。
入夜,郝运就在傅石勋的床上睡觉,两个大人一东一西,中间夹着孩子,以防止他掉下去。傅石勋半夜起来上厕所,回来后还要轻轻摸摸儿子的小脸蛋,再亲上一口,然后才爬上床睡觉。郝运心想,父爱和母爱同样是人的天性,这个傅石勋自从有了孩子,就像换了个人,从纨裤子弟变成慈父,可惜,他身无长技,一个铜板也换不来。
郝运给公寓打过两次电话,得知秦震和夏博士等人已经到达本溪,新的磁铁矿场也叫“共荣矿场”,而之前鞍山的“共荣矿场”也在运作。那个英国经理吉姆也跟着来到本溪矿场,继续当负责人。听说郝运的钱都被那个圆易公司的保安周至元抢走,秦震也很生气,让他先自己小心,这边会跟夏博士商量,看怎么能帮郝运弄些钱。
过了半个来月,郝运身上的钱除了只剩不到十块大洋,给奶妈、给邻居、买柴买米买菜,处处都花钱。最要命的是,傅石勋的大烟瘾每隔三天左右就犯一次,家里没有大烟膏,傅石勋不光是流眼泪鼻涕,还骂人砸东西,经常把熟睡中的婴儿吵醒。这是南京郊外的穷村,没办法,郝运只好跟着菜农进城,到大烟馆买回一块烟膏,分成小块给傅石勋过瘾,但又不敢给多。他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戒掉,可家里有婴儿,又不能用强。
这天,郝运在屋里看孩子,手里只剩最后一小块大烟膏了,他想,再犯的话就不给傅石勋,让他自己挺过这阵子。同时他也在担忧,傅杰书派来监视的人,应该也就在村子附近,要是发现有人替傅石勋戒大烟,会不会找自己的麻烦?正在想的时候,傅石勋推门进来,他是去砍柴的,刚进屋郝运就知道他犯了瘾,眼睛里全是眼泪,鼻涕流出老长,一吸一吸地,对郝运说:“不行了,先抽几口再说!”
“斧子呢?”郝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