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多少也算在宋颂的意料之中。
那天他捅伤宋时,一来是因为实在恨极,二来也差不多将未来可能发生的事考虑了大概。
若是宋时死了,宋夫人一定会直接告去刑部,把事情闹大,但哪怕如此他也不怕,反正他在所有人眼中从来都是逆来顺受的,怂了十几年,到时候再装一回怂也无不可,说不准还能给宋歌扣一顶黑锅。可如今既然告到了皇后娘娘那里,显然是宋时的伤势有所好转。
居然没弄死他,宋颂心里有些可惜。
一路到了前厅,宋颂立刻行礼,行礼道:“草民见过公公,不知公公来寻,所为何事?”
那公公上下将他打量了一遍。他干爹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公公,一来二去,对于皇后那个妹妹家的事情也略有耳闻,瞧宋颂脚上还沾着泥土,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便确定传言没错,这位宋家庶子,果真是个逆来顺受的。
这回捅伤宋时,大抵是兔子被逼急了咬的一口。
今日这差事,可以尽快办成了。
他笑了一声,捏着嗓子说话的时候直叫人耳膜发疼:“传皇后娘娘口谕,请宋公子前去叙些家常,公子,马车已经备好,走吧?”
他转身要走,料想宋颂必然会跟上,却冷不防听到后方传来温和的声音:“王爷出门前点名要喝草民炖的汤,如今算算时间,人也快要回来了,公公若是不急,不如等草民将汤炖上,再随您去。”
那公公眉头一皱,转身喝道:“皇后娘娘谕旨,你也敢推辞?!”
“公公真是折煞草民了。”宋颂不慌不忙道:“只是草民到底只是一介布衣,如今吃王爷,住王爷……于情于理于规矩,都不好违抗他的命令。”
公公终于意识到宋颂没有想象之中那么好搞,当即恶声道:“怎么,你不敢违抗王爷,竟敢得罪皇后吗?”
“公公慎言,草民岂敢。”
公公冷笑一声:“岂敢?咱家瞧你胆子可大的很,王爷和娘娘哪个身份更高,你自己可要好好掂量。”
见宋颂面露为难,他心里又长舒出一口气,疯王的府邸真不是人呆的,来到这儿便感觉背后阵阵冒冷气儿,宋颂最好赶紧识相,差事交了他还得回去上香拜拜四方神仙让他平安。
不想,宋颂为难是为难,也依然没让他利索,他道:“两位人物草民都得罪不起,还请公公允许,让草民将汤炖上。”
一边恭敬,一边还要执着于炖汤,公公的眉毛都竖起来了。
他多在这疯王府里呆一秒钟都觉得自己寿命要减少,更别提在这里头跟疯王当下最宠爱的男宠周旋了,总觉得疯王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冒出来捅他一剑,他怒道:“你这贱民,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把他给我带走!”
他身后的两个太监上来便要拧住宋颂的手臂,齐好运心知宋颂不会任何武艺,急忙上来要帮忙,却忽闻宋颂对着外面掷地有声的喊了一句:“王爷!”
“噗通——”几声膝盖着地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响,那狐假虎威的公公战战兢兢的跪着转向后方,满是冷汗的脑门儿贴在地上,开口的话少了公鸭嗓,顿时标准耐听许多:“奴才参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几个小太监也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
寂静的屋内忽然响起‘扑哧’一声笑,齐好运到底年纪小,先没绷住。
宋颂也是抿着嘴看着面前的一幕,眼神之中流露出几分讽刺来。
那公公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猛地一下子站起来,不知是太尴尬还是太愤怒,他的脸连续变了好几个颜色。
宋颂依然不慌不忙,温和道:“看公公的样子,想必对王爷的病情相当了解,若是叫他知道尔等胆敢在府里动粗……只怕届时到了皇后那里您难以交差。”
公公的脸微微有些发绿。
要是厉霄回来知道有人在府里动粗,自然就有了理由去找皇后的麻烦,万一在那里受了什么刺激,把持不住伤了皇后或者别的什么……他脑袋也别想要了。
这破差事,谁爱干谁干吧!!
他甩着袖子要走,宋颂却并未放过他,“您这样空着手回去,皇后若是问起来,也不太好交代吧?”
那公公的牙齿都要咬碎了:“你、待、如、何!”
宋颂微微一笑:“公公且坐一会儿,等草民给王爷炖好汤,定会与您一同进宫。”
那公公浑身微微发抖,绷着脸坐在椅子上,宋颂命人给他送了茶,带着齐好运走出前厅,便道:“找两个人去把正门关好。”
齐好运照做之后,跑过来问:“公子为何要他们留下?”
“若是让他们空手而归,到时候皇后给我扣一个抗旨不遵,借机光明正大问王爷要我脑袋可怎么办?”
齐好运楞了一下:“王爷应当不会将您交出去……”
“到那时,王爷与皇后正面对上,事态极大概率不可控。”宋颂一路朝厨房而去,齐好运垂着脑袋思索半晌,忽然一拍脑袋,道:“好险,方才要是他们在您第一句推辞的时候就借机离去,以退为进,那岂不是……”
“嘘。”宋颂道:“炖汤要紧。”
他这边刚将排骨剁好,那边忽然跑进来了一个机灵的丫头:“公子,传旨的公公走了!”
宋颂一愣:“守门的呢?”
“他们……”丫鬟支吾不语,宋颂却已经了然。他在这府里原本就只是一个普通男宠,吩咐下去的话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没什么实际权力,那公公那么快反应过来也不是傻的,拿皇后的令牌一吓唬,自然就直接放行了。
宋颂沉默了片刻,重新拿起了刀,淡淡道:“听天由命吧。”
若是派人出去沿街追赶,事情只会越闹越大。
那厢,公公刚出门便狠狠抽了自己两个耳刮子,吓的一旁的小太监一个机灵:“梁公公,您这是……”
梁公公摸着自己红肿的脸,冷笑道:“瞧见没,一个无名无姓的小小男宠,都敢殴打皇后身边的贴身太监……可真是不把皇后放在眼睛里啊。”
他嗤笑了一声,刚准备坐上马车,却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领头的男人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一点点的停在了他的面前。
一刻钟后,落跑的太监被无情的丢在了宋颂脚下。
“一日不见,颂儿都会打人了。”厉霄走到他面前,装模作样的拉起他素白的手,一本正经的担忧道:“手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