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榴一骨碌坐起来,喜滋滋接过我手上的夜光杯。
当然够义气。
我绕开抱着夜光杯傻笑的小石榴,径自走到隔壁一扇半开的绣户前,伸长脖子看向里面:“天青,你在吗?”
小石榴呷了一口仙露,表情登时似是醉了,大着舌头说:“天青那个小婊砸,昨晚会情郎去了,嘘,我悄悄告诉你,昨晚那个情郎,和大前天那个,不一样噢……”
我心中一阵由衷的钦佩,天青果然是好样的,不像小石榴,平日里闲话多得跟竹筒倒豆子般,一见到相貌堂堂的瓶子说话就变得磕磕巴巴,明明一肚子的机灵古怪,却让人误以为是个闷葫芦。
也不像我,整个人生都陷在争权夺势的漩涡里,勾心斗角,无暇他顾。
寻不到天青,可惜了我攒的那二两上好的碧螺春,要说这丫头爱好也是诡异的很,放着满园子的桃花、杏花、凤仙花不爱,偏偏爱拿我珍藏的茶叶做香包,挂在身上顾影自怜的临风而立,绿茶的清香比那花间蜜蕊还要招蜂引蝶。
罢了罢了,我且寻些别的茶叶煮给仙官喝。
一阵翻找忙碌过后,我端着一个红木雕花的小方托盘,上面托着一壶淡淡的雨花茶,一只素白的菊纹小盏,颠颠儿的穿过回廊,往仙官厢房的方向走,没成想斜次里突然伸出一只伶仃的细脚,将我绊了个踉跄,我手里的托盘连同茶壶茶盏也一并飞了出去,落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我险些摔倒在地,惊呼一声站定后才看到脚边躺着一个修长纤细的瓶子,一身淡雅的青花,正颤抖着轻声哼哼。
“你……你……从哪冒出来的?”
我愕然的问。
青花抬起一双如丝眉眼,不怀好意的看了我一眼,低下头开始嘤嘤嘤:“娉娉,我若有什么做得
不对的地方,你直接说与我便是,为何要这般下作的拿我出气,你也知道仙官将我修补好,是废了多大力气。”
她全身颤抖,额头上渗出大颗的汗珠,嘴唇发白,真不似是装出来的疼。
我这才发现她头上和脚上赫然两处醒目的豁口,地上两块骇人的碎瓷片,不敢相信瞧上去如此柔弱的一只瓶子,竟能对自己下得这般狠手。
富贵险中求。
青花妹子果然是得了这话的真传。
想她能有如此魄力自残,端的是女中豪杰,那她身上的伤,自然是不需我假惺惺嘘寒问暖了。
我于是紧着当务之急,转身便要回房寻一套茶具,再给小沉沉泡一壶清茶。
想不到青花一把拽住我的腿,嘤嘤嘤哭得更大声了。
“娉娉,你无端将我打伤,总要给我个说法才是。”
我抖了抖脚,抖不开,只好被她挟持在原地。
四下里渐渐围上来一圈看热闹的瓶子,见青花哭得梨花带雨,好几个不问青红皂白就开始心疼她,数落我。
“啧啧啧,娉娉啊,有话好好说嘛……”
“青花伤成这样,娉娉你下手未免太重了些……”
“谁规定仙官只能你一人伺候……”
“娉娉你莫要嫉妒她生得比你好看……”
我十分生气,冷冷说道:“你们哪只眼睛见是我伤的她?我刚才被她绊了一脚,差点也摔伤了。”
我的声音明明很大很洪亮,却似只有我一人能听到,埋怨的声音此起彼伏,大家竟好似没听到一般。
我愤然向后一指:“你们问问小石榴,她看得明明白白。”
大家目光随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到一只胖瓶子抱着个夜光杯四仰八叉躺倒在回廊上,口角流涎,兀自傻笑。
青花飞起眼角挑衅的看了我一眼,我手心有点痒痒,很想一巴掌将她扇飞,可惜没这个体魄,一巴掌扇不飞,我的黑锅便要背更大一个了。
我正待再要解释,身后突然传来星沉仙官略带不耐烦的声音:“娉娉,一壶茶为何要泡这么久?”
我心中一喜,正要回头说话,脚边的青花却抢先嘤嘤嘤的哭诉了起来:“仙官,仙官要替我做主啊。”
我心头火起,掐指一算,已是有些时日没敲打这园子里的瓶瓶罐罐了,妄念总如雨后春笋,非要一盆有毒的鸡汤兜头浇下,他们才肯消停些时日。
我于是将青花诬陷我的罪状,一一都认了。
她哭诉一句,我便接一句没错,答得太爽快,青花都不禁有些迟疑了。
她终于嘤嘤嘤的陈述完,我也大马金刀的认下了所有罪状。
仙官掀起眼皮瞟了我一眼,淡淡说了句:“我的茶呢?”
青花闻言一脸惊愕,抓着我一条腿的爪子不禁放开了些。
我想着今日既已做了恶人,不如混账到底。
我抽腿走人,丢下一句:“要喝你自己泡去。”
“嘶……”
四下倒抽凉气之声此起彼伏。
是不是恶人且待定夺,我今日的王霸之气定然已给在场众位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不消一炷香的时间,这园子里所有精怪便会闻得我怒呛星沉仙官的作死之举。
如若这般我还不被仙官扫地出门,那些想造反的瓶瓶罐罐也可以自觉回家洗洗睡了。
那时他们自然会晓得,他们想要扳倒的目标太为强大,路漫漫兮其修远,人生理想还是不要如此好高骛远才是。
富贵险中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