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戏精上身,独自一人也能扛起一台大戏,她脚下步子踉跄,做出将倒未倒的样子,一脸真诚的继续胡扯道:“师兄,方才真是惊心动魄,若不是星沉师兄出手相助,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你一边寻死觅活,一边还哭哭啼啼的说……”
星沉闭上眼睛,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我也听得眼皮直跳,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
师姐虽劝得乱七八糟惨不忍睹,却奇迹般的转移了霁月师兄的怒火,他气得一蹦三尺高,凶神恶煞的吼道:“谁他娘的哭哭啼啼了……”
师姐连忙摆着手解释:“说错了,说错了,师兄英明神武,哪会跟个大姑娘似的哭哭啼啼,师兄是热泪滚滚,铁血柔情……”
星沉额角抽了抽,转头看向别处,眼不见为净……
我瞧着慢慢师姐怕是要遭霁月师兄一顿毒打,忙硬着头皮上去插嘴:“霁月师兄,你方才为何不摘那莲灯啊,难道是水中有什么蹊跷?”
慢慢师姐感激的看了我一眼,忙顺着我的话茬,说了一串:“是啊,是啊,是啊……”
霁月师兄气得胸口一阵起伏,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你们方才听到我说什么了?”
瞧他那神情,颇有些要杀人灭口的意思,我们忙说:“没听到,什么也没听到……”
星沉冷不防问道:“你见到父皇了?”
霁月师兄脸上一阵黑紫,瞪着星沉看了半晌才咬着牙回道:“你也有脸提他?”
星沉黯然道:“是不是因为触到这泉水?”
霁月师兄脸上煞气更浓,他攥着拳头,死死盯着星沉,我瞧着剑拔弩张的兄弟二人,渐渐发现霁月师兄似乎在微微的颤抖,突然间,他扑通一声跪在了池边,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我不该告诉他,我不该告诉他你去了哪里,他若不知道,就不会去寻你,他就不会为你死,父皇就不会为你死……”
我和慢慢师姐好似被天雷劈过一般,惊成了两截一动不动的木头……
霁月师兄边哭边骂道:“你就是个扫把星,害死父皇,气疯了母后,你怎么还有脸活着……”
星沉一动不动,任凭他破口大骂,原本就苍白的脸此刻已无半丝血色……
按理说别人的家事,我们是不该掺和的,可霁月师兄这一通发泄也太不讲道理了,什么叫“你这这个扫把星”,什么叫“你怎么还有脸活着……”
这话说的,好像星沉不是他父皇的儿子……
好像失去父皇的,就只有霁月他自己一人……
慈父护子,本就是非如此不可的事,我虽不知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却深信若那日涉险的是霁月,他父皇同样会舍命护他周全,听霁月断断续续透露出来的事情原委,这些年最受煎熬的人,明明是星沉,霁月却还要拿这件事反反复复来折磨他……
况且现在是什么时候,放着莲灯不想办法摘,先搞起内讧来了……
我默默给自己壮了壮胆,挡在了星沉前面:“霁月师兄,你父皇的死,今日你有多难过,星沉师兄便有多难过,你何必拿这件事反反复复折磨他,眼下还有最后一关要闯,你若放弃了,就请自便吧,我们还有的忙,就不听你哭了……”
霁月突然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着我,“你……你哪来的胆子……”
“我爹娘给的胆子,不服找他们去,你父皇当年舍命救下星沉师兄,定是盼着他好好活着,不负每一日的韶光。我若是你父皇,看到好不容易救下来的儿子,被你三天两头磋磨,早从九泉之下气活了,亏你还年长他这许多岁,家里出了变故,不替他多扛着些,整日只知寻他撒气,你好意思让他叫你一声哥吗?”
霁月被我怼得一愣一愣,拳头捏得咯嘣响,半晌没说一句话。
我瞧着他那拳头甚是吓人,强自镇定着扯住星沉的袖子,绕着泉池走了半个圈,在霁月师兄对面的泉边停了下来,隔得远些,他若突然暴起,我也有个机会跑路。
星沉由着我拉扯,让走就走,让停就停,停下来后低头看着我,目光旁若无人的专注,好像我脸上蹭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我用袖子蹭了蹭脸……
他却忽然笑了,不是冷笑,不是嗤笑,不是哼笑,不是坏笑,不是阴笑,不是偷笑,不是似有若无的笑,不是转眼就看不见的笑,不是我以往在他脸上见过的任何一种笑……
这笑容漾起在唇角,直达到眼底,缱绻明亮,坦坦荡荡。
我叫不出这笑容的名字,若非要形容一下的话,那感觉就好像是一匹独行的狼,在雪原的孤月下,不期然听到一声熟悉的长啸……
我袖子停在脸颊上,呆呆看着他,有种到底是撞鬼还是撞到天仙,傻傻分不清的感觉……
他见我不擦了,伸出拇帮我轻轻蹭了蹭……
第39章 摘灯
身后传来师姐的脚步声,我回头让她看我脸上擦干净了没有,师姐茫然道:“你脸上没脏啊……”
星沉轻咳一声,看了眼泉水中的莲灯问道:“你们两个谁来摘?”
我和师姐骇然道:“为何是我们摘?”
星沉道:“这泉水应是能感觉到每个人心中的恐惧或是执念,越是没心没肺的人,越有可能摘下莲灯,我瞧着你俩人……都挺合适的……”
我和师姐面面相觑,这家伙好像在拐着弯骂人啊……
师姐迟疑道:“这样一来,你就当不上传灯使者了。”
星沉道:“无妨,只要到了这一关,出去便都有机会下山游历,还能随传灯使者一同去须弥山,多少人进来只图这个好处,我们几个此番都已经是赚足了。”
师姐闻言,表情轻松了许多。
我却想到星沉梦里那可怕的一幕,他娘亲紧紧掐着他的脖子,差一点将他勒死……
他语气很轻松,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若不是我误打误撞知晓了这些过往,又怎会在他懒洋洋的眼神里,看到一丝微不可查的酸涩……
他未必不想亲手摘下这盏莲灯,只是回忆太过刻骨,他不想冒着再面对一次的风险罢了……
慢慢说:“既如此,娉娉便是最合适的人选了,一则你最小,少不经事,哪来那些恐惧和执念,二则前面那三关,皆是蹭了你的运气,这莲灯本来也该归你。”
师姐虽说的有道理,但她却不知我心中确是有个深得不能再深的恐惧,那恐惧的源头正站在我身旁,美其名曰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