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颊上带了酒后的红晕,眼神很亮,一半的脸没在灯光里,看不真切上头的表情,他往前踏了一步,步伐有些不稳,身子晃一晃。
颜若栩急忙去扶,谁知才伸手,陆垣蛰倒是顺势托住了她的手腕。
他现在步子站得极稳当,刚才那个趔趄反倒像是故意一般。
颜若栩外头披着粉色的披风,领口处露出了里头亵衣的领口,一截白皙光滑的脖颈在黑暗里也雪白,鼻头被风吹得有点红了,一双灵动的眼茫然的抬眸看来。
陆垣蛰握着她手腕的掌紧了紧,呵呵笑起来。
这一笑带着三分憨态七分傻气,颜若栩也忍俊不禁,终于在心里确认,他果真是醉了。
晚间的宴席上敬酒的人络绎不绝,不知不觉陆垣蛰就多饮了几杯,好在他酒品不错,喝醉之后只是话少,不声不响的众人并没有发觉。
他一个人悄悄的离了队,又默默的来到的颜若栩的寝宫门口,一本正经的模样骗过了郑昊和坠儿,直到见了颜若栩才露馅。
“陆公子,你喝醉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颜若栩整理一下心绪,终于坦荡的迎上他的目光,温声道,她的一只手被陆垣蛰握着,想要抽回来,谁知对面那人用力更深了几分。
陆垣蛰蹙眉,另一只手在怀中掏啊掏,摸出一个小物件捉在手中,而后举到颜若栩眼前,献宝似的展开手心,凑近了一看,上面是一只小小的哨子。
见颜若栩伸手将那只哨子取走,陆垣蛰紧锁的眉终于舒展开,满意的松了手。
那哨子沉甸甸的,大概是铜制的,上面还有些花纹。
颜若栩拿在手里,不禁失笑,陆垣蛰便靠着宫墙,眼巴巴瞧着她也笑开了怀,只是不知第二日陆长公子醒了酒,记起今晚的醉态,会不会羞得慌。
“郑昊。”颜若栩唤了一声,见郑昊低着头从宫门里头走出来,嘱咐道:“差人备车送陆公子回府,他醉了。”
醉的连自己姓什么都不记得的陆垣蛰,便被郑昊亲送回了陆府。
第二日陆垣蛰躺在房中几近日中才醒来,他支起半个身子环视了一圈,这才想起自己已回了京城。
不过他没如颜若栩预想的那般悔不当初,因为这位陆公子将昨夜之事忘得一干二净,什么都不记得。
沈然听见了他起身的动静,扒拉着窗户从外边探头进来,仍了一个小果核在陆垣蛰脚边,满脸期待道:“这次去可发现了什么大燕没有的好东西,我可以贩运过来赚钱!”
他这人胆子小,独独在做生意这事情上,胆子大的没边,但凡能赚钱的买卖,他都想搀和一手。
陆垣蛰正拿着帕子洗脸,抬起腰来望了沈然一眼,下巴往桌上放着的铜匣子一点。
沈然的眼睛一亮,立刻推门进了屋子,一边看匣子里的东西一边问:“给你的五千两银子还剩下多少?”
“没了。”陆垣蛰拧干了巾帕,淡淡说道。
沈然心疼了一下自己的银子,片刻又释怀了,匣子里头有宝石,还有胡人的钱币,一些手镯和其他的物件,样样都还精致,可见陆垣蛰这人粗糙,品位尚可。
“还算划得来,这里头的东西卖出去价值至少翻倍。”
沈然将匣子搂在怀中,抬脚就要出门。
冷不丁的听见陆垣蛰在身后冷声道:“放下。”
沈然抱紧匣子转过身来,挣扎一番道:“得利你三我七。”
默了一会,陆垣蛰伸手在桌上点了点,再次说道:“放下。”
“五五分,不能再多了!”
沈然深吸一口气,五指张开,已经做出了最后一次让步。
陆垣蛰的脸色缓和下来,勾勾嘴角露出满意的微笑,点头表示甚觉妥当,接着从屋子里走出来,拿过沈然抱着的铜匣子。
他一边往外面挑挑拣拣,边笑得一脸的坦然:“既然是五五分,那我不要银子,只要东西,这样既好分账,也不劳你出手,岂不是两全其美。”
沈然在一旁听了个瞠目结舌,要不是打不过,他真心想揍陆垣蛰几拳。良久,待陆垣蛰挑选完了,他才捧着空了大半的匣子,愤愤不平的走出来。
陆府中今日异常的静谧,连下人们洒扫庭院的动作都轻巧不少。
陆如卿一早就候在了前厅,直到了日上三杆了,才看见陆垣蛰晃晃悠悠的出现。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父子二人对视了一番,陆垣蛰先错开了眼神,将双手背在身后,慢吞吞走过去。
当日陆如卿恨他不知天高地厚,扬言没他这个儿子,这会儿又肯认他了?
陆垣蛰目不斜视,预备拐到偏门去。
“站住!”
陆如卿站起来,沉声喝到:“随我去祠堂里祭拜祖宗,你这次能平安而归,是老天佑你!”
这句话落在陆垣蛰的耳朵里,他就像是被针扎了般,一股怒火夹带着委屈从心中冒出来:“我胜一场凭何就是天意!那么你呢?每回打仗前,都是在祈祷祖宗的庇佑吗?”
陆如卿猛拍了一把桌子,手指着陆垣蛰话未说出口,已经被陆垣蛰截住了话头。
“又想说我放肆?来来回回就这几句话,耳朵都起茧子了!”
此话一出,身边的仆从们都惊呆了,纷纷暗道这下完了,大公子没死在疆场上,今日怕是要死在老爷手上,个别机灵的,已经预备去搬救兵。
不料陆如卿只颓然的坐下来,双手放在膝盖上,声音中虽然还隐含着怒气,却不像往日那般雷霆之怒:“这一笔账姑且记着,等你养好了伤再算!”
陆如卿很清楚陆垣蛰的秉性,他太锐利了,如同一把锋利到极致的兵器,锐不可当,却易于折断。
现在他不知深浅的踏入了朝局之争,锋芒尽显,不知道要招来多少记恨与算计。
又过了几日,陆垣蛰终于得了空闲,递了消息邀颜若栩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