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样庞大的生物怎么可能说消亡就消亡?
他是徐琮璋的本体,本体还在这里,怎么可能会消失?
宋卿往前走了一步:徐琮璋,我――
脚步顿住,身体僵硬,瞳孔紧缩,宋卿眼睁睁看着眼前庞大到恐怖的生物迅速地腐烂,血肉成灰,化为泥、化为沙,裸-露出白骨。
巨大的白骨架,仿佛环绕深海的尘世巨蟒,仍旧看不见尽头,光是头骨就比石碑还要高大,仿佛是一座神奇的纪念碑。
宋卿张开嘴巴,想要喊徐琮璋,但是只能发出一个音节,像突然得了失语症。
徐琮璋
徐少年
血肉溶化,白骨架坍塌,迅速地坍塌,失去庞大生物的一呼一吸,海水疯狂的灌入进来,瞬间就淹没了整个洞口。
轰隆隆――
天摇地晃,山呼海啸似的,整座海底城都在颤抖,即将崩塌。海城建筑在徐琮璋本体的头顶,本体的骨架坍塌,整座海底城都会在瞬间倾塌。
不止是海城,万年、亿年以来,神明的本体未曾离开过深海,深海海底地表的移动、分裂和高山、丘峦等,层层覆盖在他的躯壳之上。
如今作为支架的躯壳倒塌,整个深海地底将迎来一场难以想象的灾难。
宋卿立在原地,茫然而疑惑地喃喃昵语:徐琮璋,你跑到哪里去了?
找不到了。
没有了。
宋卿――!
滕萝趴在圆台洞口喊他,看见宋卿不仅没有离开,还想往倒塌的白骨架深处走去,心里一惊,连忙跑进去一把拽住宋卿的胳膊就往上游。
圆台洞口上面也不安全,因为海底城在坍塌,无数座保存了几千年的建筑分崩离析,扬起无数灰尘泥土,将澄澈的海水染成乌黑色。
上一刻还清新明亮的海城,在这一秒变成战乱后的废墟。
滕萝拽着宋卿拼命往上游,他们向上游,望着脚底下的海底城陷入灰尘中,望着海底石碑一寸寸倒塌,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不管是上个纪元里的鲛人还是这个纪元的类鲛人,他们统统都灭绝了。
这个物种消失了。
这个物种曾带来的文明,曾经证明物种存在的文明,在这一刻统统湮灭,完完全全的消失,不见踪迹。
正如神明的存在,徐琮璋的存在,过往的痕迹连带被埋葬在深海深处。
宋卿挣脱开滕萝的手,后者惊喊:宋卿!海底地震会带来火山爆发,深海几百里的生物都在往上逃跑。即使你现在是高维度物种,也有一定几率会受伤!
宋卿甩开滕萝后,深呼吸,模样冷静,停在半空眺望底下倾覆的海城,平静地说:我不会下去。
他在原地停了许久,直到海底地震,地震带来火山,海水温度剧烈上升,而整个海底城辉煌的文明、鲛人冢里的累累骸骨,全部被熔浆淹没。
滕萝催促他,宋卿便向上游了一阵,停下,回头看,底下是岩浆的海洋,神明巨大的骸骨裸-露一半,正在逐渐下沉。
神明没有了。
徐琮璋的本体消亡、融化,将要化成灰烬。
宋卿后退,然后头也不回地往上,远离身后的岩浆海洋,远离鲛人的海底城,远离神明的骸骨。
滕萝追随其后,在远得已经看不清的情况下又莫名回头去看,见到神明的骸骨仿佛是在注视他们远去的背影。
心中一惊,再定睛一看,骸骨已被岩浆完全淹没。
她赶紧就追上宋卿,本还有些担心,但见他表情淡漠才松了口气。
就说嘛,鲛人没有感情的。
中途,他们看到一团被海水挤压变形的废铁,滕萝说:哦,是滕妄的潜艇。
连潜艇都被挤压变形,遑论里面的滕妄是什么结局,估计就是爆炸了吧。
对此,滕萝没有一丝同情。
..
咳。
破开水面,宋卿朝岸边游过去,爬上岸,就近找了块岩石坐下,温度还是很低,但是里面密不透风,还算暖和。
滕萝爬上岸,鱼尾变化成双腿,蹲在宋卿面前问: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反正去哪里都可以,您再也不怕死亡,随时能覆灭物种,影响进化。
宋卿:滕萝,你别跟着我。
啊?为什么?滕萝不解地问:我是您的下臣,不追随您,我要做什么?
什么都可以。宋卿指着她的腿说:你比其他人鱼幸运,比类鲛人也幸运,既有鱼尾,也有人类的腿,陆地和海洋都欢迎你。
人鱼是利己的生物,就像一个三岁孩子,既残忍又天真,善于嫉妒和破坏,不能将其视为人类来看待,更不可能强行赋予她们感情。
而且,徐琮璋不喜欢你。
滕萝皱眉:可他已经死了啊。
没有。宋卿直视她,坚定地说道:他答应过我不会死。
而且以徐琮璋的偏执病态的独占欲,怎么可能会放他离开视线范围内?
滕萝:但是,他连本体都被岩浆熔成灰烬了。
宋卿垂眸:被丢弃掉的东西熔成灰烬有什么奇怪?
滕萝:??
什么意思?她怎么感觉自己没智商似的。
宋卿起身,有些疲惫的对着滕萝挥挥手,然后走了。离开时还特意说:别跟着我,否则我会用其他方式驱赶你。
驱赶?
用到这个词就是很认真、严重了,滕萝有些委屈,但确实不敢再靠近。
宋卿回到家里的公寓,先躺在沙发上闭眼休憩,过了许久,耳朵微动,好似听到了银饰敲击的声响。猛地睁开眼,客厅里空荡荡的,而总是喜欢赤脚窝在沙发歪头看他的徐少年还是没回来。
心里跟着空荡荡的,宋卿深呼吸,驱赶油然而生的寂寥,起身前往书房,翻找出当时存档起来的照片。
乞罗寨青铜祭台雕刻的图纹,现在他已经能看懂图纹的意思,因此轻而易举就能翻译出来,关于巫神祖的祭祀。
――祭以三牲九礼。祀以婚配,婚与月下客、水中绝色。
巫神祖的躯壳无法进化。
可能还差祭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