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了好久,“是何人?”傅月苓避而不答,只说:“等他回来。”沈氏确定了,真的不是姚家和霍家。傅月苓知道此事有点太突然,她抱着沈氏的胳膊撒娇,“总之你和爹不用这么着急女儿的婚事,等女儿身体好一些,我们再聊这件事。”“你这小丫头啊,这么大的事都一声不吭,可真沉得住气。你也不怕我和你爹作主,把你直接定给姚家了。之骞那孩子,我和你爹都喜欢,对你也不错。”沈氏摸了摸月苓的头,叹了口气,“我们都以为,你也是心仪他的。”傅月苓正了神色,认真道:“我不喜欢姚之骞,从未。”上一世的她不懂情爱,也许曾对姚之骞有过好感,但后来她被人用心呵护过,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那你好好休息,娘先走了。”阿念脚步轻轻走进门,动作轻缓地放下帷幔。“阿念,你觉得,之骞哥哥如何?”大病未愈,月苓声音沙哑。隔着帷幔,阿念看不清姑娘神色,只从话里也听不出什么,她突然一阵紧张,惴惴不安道:“姑娘,奴婢觉得姚三公子十分出色,是世家大族中各位公子的表率。”月苓憋着笑意道:“哦?那如果我嫁给他,想必也会十分幸福了。”阿念一惊:“姑娘!婚姻大事定要慎之又慎啊!”月苓咳了两声,淡淡道:“那是自然,我必定要寻一位品行相貌皆出色,且与我家境相当的夫君,我思来想去,也就只剩下之骞哥哥了。”阿念越听越心惊,她多想大声告诉姑娘:看看我家将军啊!我家将军苦恋多年,一定爱你如珍宝!况且我家将军长得好看!就是人凶一点冷一点,但是他对你一定是好脾气啊!更何况年长姑娘七岁,会疼人!!但她不能暴露……这可如何是好……月苓实在忍笑忍得辛苦,未等阿念再开口,将人赶了出去。床榻上,少女眸光潋滟,满面笑意,低低的笑声隐于锦被之下。……大梁西南边境,营帐中。身穿铠甲身材挺拔魁梧的青年将领坐在主位,面沉似水,一言不发,剑眉下一双黑眸深不见底。空气中充斥着紧张与严肃,一众参将副将低着头,谁也不敢说话。不知为何,将军刚刚接了一封密信之后,暂停了他们的战术讨论,然后就阴沉着脸,看上去心情差极了。陆修凉将信纸捏在手心,缓缓吐出一口气,淡淡道:“半个月。”半个月结束战争,不能再久了。众将领被主将语气中的寒意冻得一哆嗦。“都杵着干什么呢?”军中另一主将、国公府大公子霍明渊一挑帐帘走了进来。见霍将军来,众人纷纷迫不及待逃离了这里。霍明渊见此情形挑了挑眉,回头看了看心情不佳的陆修凉,了然一笑:“你那心上人又出什么事了?”霍明渊即便和陆修凉并肩作战快十年,也很少见他现在这样的表情。陆修凉小他八岁,从这小子被他父亲霍老将军带进军中那天起,霍明渊见证了他一路的成长。许是童年太压抑,小小年纪就成熟得仿佛一个垂暮老人,话很少,平时也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鲜少有这样情绪波动的时候。只有几年前一次醉酒,霍明渊才偶然得知这小子心里藏了个人。这些年,他每次情绪失控,都和那个姑娘有关。“她父母要给她议亲。”陆修凉深呼吸几个来回,才压制下心中的烦躁。哦豁。霍明渊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动作还没停,就看到青年利落地打开作战图,刷刷点点。他走过去,看了半晌,末了震惊得瞪大了眼睛,艰难地咽了咽喉咙,“你这打法太冒进,太危险。”“我没时间了。”第3章大梁西南边境,大顺国虎视眈眈,多年来时常骚扰当地百姓。先帝在时,大顺与大梁数次交战,大梁均落败,数座城池尽归敌国。五年前新帝即位,西南边陲一青年天才将领三年收复失地,并将被敌军掳走的大梁太子萧恒安然无恙地救出,几场大战打得大顺节节败退。一直以来,大顺二王子与江湖门派碧海阁暗中勾结,互通消息。碧海阁又与大梁朝中重臣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牵一发而动全身。镇国大将军陆修凉在半月内,生擒大顺二王子,囚碧海阁青龙堂首领袁立轩。大顺群龙无首,不得不对大梁俯首称臣。大胜的那晚,军中将士们彻夜狂欢,陆修凉没去。以往每次打胜仗,他都会与将士们一同喝酒玩乐,但是今夜他没有心情。陆修凉一个人坐在营地外一座小山丘上,抬头看着漫天繁星,迎头灌下一口酒。依照惯例,大军明日会原地休整,待到后日才会启程回京。递送捷报的信使已经出发,快马加鞭不出五日便会抵京。大军回京要半个月,他有些等不及了。数年不见,不知她长成何种模样?一定又变漂亮了。不知她还记不记得他。……自从那日苏醒已过半月,月苓恢复得极快,现已能下地行走。“姑娘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好了,就连胃口也变大了。”流月笑眯眯地看着月苓。“这是变着法说我胖了吧。”月苓扁了扁嘴,她那天透过镜子看到自己弱不禁风的模样,都不敢认了,上辈子就算死时也没有这么憔悴过。那几日前线的捷报刚刚传回来,就连府内的小丫鬟都知道骁勇善战的陆将军要回来了,她可不能以这副丑样子去见他。故而这半月里她拼命地吃东西,好不容易才又恢复成往日的样子。月苓端起花纹精致的茶盅饮了口茶,接过流月手中厚实的披肩穿好,起身绕开屏风,走到梳妆台前坐下,静静坐着任由流月上妆。流月熟练地给月苓梳了双环髻,系上了流苏发带。又用指腹在月苓的脸上将红色的胭脂晕染开,苍白的面色慢慢变得浅红。阿念一挑门帘走了进来:“姑娘,白姑娘在屋外等候,说是要看望姑娘。”月苓闻言双眸未睁,淡淡地敷衍:“说我今日不舒服,让她回吧。”阿念应下。崔妈妈皱了皱眉道:“她已是第三回 来了,姑娘为何总是避而不见?先前姑娘很喜欢同她来往的。”月苓笑了笑,“崔妈妈觉得白雪茹是个什么样的人?”崔妈妈摇了摇头,“那丫头心气高,眼睛不透亮。”她见过太多人,这位寄养在傅家的表小姐不是好相与的。“心高气傲,欲壑难填。她同我交好,无非是有所图罢了。”门外身着淡黄色襦裙的白雪茹笑得温婉,她抬头望了望紧闭的房门,遗憾道:“那让表妹好好歇息,我改日再来。”白雪茹转身,眼里闪过一丝晦暗,贝齿紧咬下唇,眉头紧蹙,暗暗想着莫不是那日落水一事让傅月苓起了疑。那日落水的确是她所为,可那也是傅月苓突然玩心大起,提出在园中玩蒙眼捉人的游戏。她故意制造声响,引导傅月苓一步一步走向湖边,她又伸脚将人绊倒跌入湖中。当时事发仓促,且湖边本就有许多石子,就算怀疑到她,也能有推脱的说辞。不过她万万没想到,傅月苓命这么大,居然还能醒过来。白雪茹心中的不甘愈发浓烈。她本是沈氏远房亲戚家的女儿,因家中早年对沈氏有过照拂,故而她幼时父母双亡后便随着奶妈前来投亲。傅家对她算是颇多的照顾,她想的却是和傅家嫡出的女儿平起平坐。现如今傅家的二姑娘、三姑娘都已出嫁,府内只有傅月苓这一位嫡出小姐和白雪茹这位表小姐。尤其是四年前傅家二姑娘傅月芫出嫁后,月苓愈发喜欢跟着府内唯一的表姐白雪茹玩,连带着府内众人都对白雪茹客气有嘉,这让白雪茹的野心越来越大,更加坚定了她取代傅月苓的心思。“姑娘,依我看那白姑娘就没安好心。那日我在后头看得清清楚楚的,分明就是她和她身边的丫头引着姑娘你往湖边走去,然后你才掉下去的。”流月一边为月苓画眉一边抱怨。“呀!你仔细着点,都把姑娘的眉画歪了。”崔妈妈见流月心不在焉的样子,作势就要把她赶走,自己替月苓画。“娘,您这老眼昏花的就更别画了,仔细画进姑娘的眼睛里去。”流月冲崔妈妈直翻白眼,嬉皮笑脸躲过了她娘的手。“噗。”“你这皮猴!没大没小的!”崔妈妈气的原地跺脚,屋内丫鬟被流月逗得笑成一团。月苓见状,眼眶有些湿润,她有好久没有体会过这样愉快轻松的氛围了。出嫁后,傅府落败,崔妈妈也被连累,后来不久于人世。阖府上下,只有流月一人一直陪着她,直到她自尽。只有阿念皱着眉,担忧道:“姑娘,可是白姑娘有何异状?”若有问题,该早日防范才是。若是前世,月苓可能读不懂阿念话里的忧虑,可如今她知晓前因后果,便不会再疑阿念多心。“嗯。那日落水前,确实是有什么东西绊了我。”月苓察觉到流月手中的动作停了,转头扫视一圈众人,视线略过了惊讶的崔妈妈,落在了阿念的脸上,她看着阿念的眼睛,认真道:“我怀疑白雪茹是故意的。”阿念目光陡然凌厉。月苓嘴角微勾,收回视线。这种事情她处理不好,交给那人去做吧。她相信,他一定会护好她。流月愤愤道:“岂有此理!我要告诉夫人去!”崔妈妈担心流月莽撞,伸手拦住她,犹豫道:“姑娘,此事还是告知夫人和老爷比较好。”月苓正是这么打算的。上一世白雪茹可是姚家的大功臣,若不是她,月苓也不会毫无防备喝下那杯茶,更不会轻信她所说的话。那日宁王妃设宴款待各家,她和白雪茹一同随沈氏赴宴,席间饮了那杯被人特意加了药的茶。白雪茹见月苓喝了,笑道:“月苓,刚刚姚家的小厮偷偷来找我,姚公子有话对你说,想约你单独说说话,你快随我来吧。”“他找我?”月苓不解,却没怀疑这话的真实性。从小到大,他们三人总是一同玩耍。倒不是白雪茹粘着她和姚之骞,而是长大以后,月苓不喜欢单独和姚之骞同处一室,每次都要拉着白雪茹一起。以前不懂为何会如此,后来察觉许是那时姚之骞温和的假象让她本能的抗拒。他们三人总在一处,久而久之,白雪茹竟喜欢上了姚之骞。也许是因为姚之骞的缘故,白雪茹更加恨她了。白雪茹引她进了一间屋子,突然借口离开,“我还是回去看看,在人家宴席上离开久了不好,我回去就说你有些不舒服,正在园子里透气,交代后我便回来接你。你且在这里等一等,之骞哥哥很快就到。”月苓的确有些头晕,此时出去恐怕有些困难,想着不如在这里歇一歇,便点了点头。后来她只觉浑身燥热难耐,随后便落入了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中,那人炙热的手掌牢牢地箍着她的腰,她闻着他身上的味道,觉得舒服极了。不止如此,就连从傅家搜出的所谓的谋反的证据都是白雪茹偷偷放进父亲书房中的。那些证据是右相姚震授意她做的,那些人一早就盯着她傅家。这样的人留在傅家早晚会招来祸事。月苓垂着眼,随手抚了抚脑后的发带,笑道:“流月,去找夫人,跟她说我突然又发热了,请她过来。记着,动静闹得大些。还有,除了夫人和大夫,别人不能放进来,就说不能扰了我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