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拉车的那头驴。它这回没有拉车,在背上有一套简单的鞍具。见到周秦川,感觉有些眼熟,叫了一声以示欢迎,还甩了甩尾巴。吴大伙等人七手八脚将周秦川架上驴背,驴蛋在前牵驴而行,众丐从破庙里蜂拥而出,跟了上来。“兄弟,帮帮忙,容我解释一二。”直到此刻,吴大方才有空开口。伴着驴蹄不紧不慢的踢嗒声,吴大边走边说,将今日行止的缘由侃侃道来。他们在关阳镇乞讨维生,而离此十多里的毛阳镇,同样有此道中人。既然不同在一地,那两边的人理当井水不犯河水。装叉一点的说法,就是各自安好,两不相欠。没想到,双方还是起了纷争。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句话还真没说错,即便沦落为丐了,也还能闹出事儿来。关阳、毛阳两个镇子的规模差不多,人丁数量相近,乞丐们能到手的打赏,总数自然区别不大。不过毛阳的乞丐人要多些,平摊下来,每个人要到的钱粮,自然就比关阳的少些。日子一长,双方生活水准的差距就有点明显了。古语有云,不患寡而患不均,同为乞丐,凭什么你能多吃多占毛阳群丐不乐意了,开始打关阳的主意,意欲越界搵食。关阳这边的乞丐哪里肯相让,大家既然都是同道,遂约定按江湖规矩行事。双方以各自镇上的庙会行乞权为筹码,约定谁赢了,谁就能在对方镇子赶庙会的时候,前去行乞。此二镇庙会日子各不相同,关阳逢三逢九,毛阳则是逢五逢十。日子不冲突,赢家能通吃,什么都不耽误。至于平常日子就算了,那点三瓜两枣的,都不太看得上。当此时,一般人相争,最后难免都要动手,涉及到自身利益的更是如此。比如相邻村寨之间争水、争地,莫不如此,往往会有大规模的械斗,甚至闹出人命来。遇上这种事儿,地方官往往十分头疼,这里面涉及各自利益,谁都不肯退让,偏偏里面还会有那么几个宿老乡绅,还不能用武力镇压。乞丐在常人眼中虽然粗鄙不堪,不过他们之间的争斗,却并没有这么血腥,反而“文雅”了许多。不用赤膊上阵武力相争,而是另有一番行事规矩。双方约定日子,各遣一人上场争斗。斗什么当然不是斗诗词歌赋,也不是斗身手好赖,而是斗狠。这里的狠,不是对旁人狠,而是对自己狠。场上两人,各自持尖刀一柄,轮番对自己动刀,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赢家。动刀可不是割个口子放点血那么简单,而是讲究一刀两洞方为合格。所谓的一刀两洞,是指一刀下去,要在自己身上捅出两个洞来,也就是要对穿才行。创面通常都很大,流的血自然不会少,胜负往往在数刀之间就能见分晓。一般不会超过三刀,即有人或因为心志不坚,或因为出血过多而落败,所谓的三刀六洞,就是从此而来的。这种争斗方式,算得上是太平盛世下的产物。动乱时代,别说死个乞丐,就是死几十个乞丐也不过寻常之事,不会有人出头。而此时的大明,承平日久,官府自然不允许在自己的地盘上,隔三差五有打架斗殴,人命伤亡的现象。乡绅对付不了,这些乞丐却是手拿把攥,不允许他们私自打斗,闹出人命。哪怕死的是乞丐,人数次数一多,也会影响官声。如此一来,官府自然会看管得紧一些,时日一长,乞丐们的争斗慢慢的也就从武斗转化为文斗了。更何况关阳还有个巡检司,这些人打仗或许不行,但对付乞丐,却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吴大哥,你不会是想让我出头,去玩儿那什么三刀六洞罢”听到这里,周秦川哪里还不明白,敢情吴大这厮当初力劝他来养伤,也没安什么好心,是想拿他做炮灰啊。此刻周秦川很想告诉吴大,那晚要不是您那杀猪般的笑声,自己还真未必下得了手。三刀六洞那就更做不到了,还是找别人吧。可他也知道,这话要真说出来,不会有几个人信的。或者说,是没有几个人愿意信。好不容易有人替他们出头相争,谁也不会容许此人临阵脱逃的。“嘿嘿”吴大憨憨一笑,抓了抓后脑勺,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周兄弟,没和你说实话,是我的不是,不过当初没想到会真走到这一步。”第28章 上架鸭子按吴大的说法,两镇乞丐虽然早已约定要用三刀六洞的规矩来定胜负,可实际上双方都没有做好准备。上场赌斗的人手,两边很长一段时日都没有定下来,一直以打嘴仗为主。毕竟乞丐也是人,虽然文盲多,但傻子却少。戳自己三刀,要是死了也就算了,一了百了。要是死不了成了残废,那可就惨了,后半辈子能指望谁真正愿意上场、敢上场之人,两边一时半会居然都没有找到。吴大坦言,自周秦川来后,他就有意把那晚自断自腿的事儿传了出去,表示关阳出了个狠人,想让对方知难而退。赌斗一事,关阳之人并不热衷,他们属于被迫应战,对胜了之后能去毛阳庙会捞活干不太有兴趣。若是能将对方吓退,不再纠缠此事的话,那就再好不过。吴大表示,他只不过想震慑毛阳群丐而已,实在没有要周秦川真上阵,去弄三刀六洞的想法。而他此策,一开始还是见了效的,毛阳那边果然消停了一阵。只是没想到,前日毛阳再度派人传话,今日要在两镇之间赌斗,就此定夺今后两镇庙会的乞讨权益。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对方突然发难,看来是有高人了,这才有恃无恐。事发突然,吴大坦言,他这才不得不腆着脸地请周秦川帮忙。为此,还又特意去将毛驴借了来给周秦川当坐骑。“前日不就是我去毛阳典当那天么干嘛我回来后不说”周秦川心里有些不舒服,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应该提前同他说道说道才是,哪有这种硬赶着鸭子上架的。吴大悻悻回答:“那天你回来得晚,怕影响你休息不是,昨日又是庙会,忙碌一整天,实在没机会同你说道说道。”我信你个鬼哦,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说的好听,不就是怕自己提前知道了打退堂鼓么。周秦川心里吐着槽,用余光偷偷四下打量,踅摸有没有溜走的机会。他是真心不想搀和这破事儿,要是身体完好,帮关阳的人打打群架还行。三刀六洞这种自残身体的傻叉行为,连他们明代的土著乞丐都没人愿意做,自己堂堂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就更不可能犯傻了。只是这么一看,周秦川的心凉了。说实话,即便腿脚利索,他也很难从兴致勃勃簇拥着的群丐中逃脱。他不是咏春拳手,可没有一个打十个的本事。更何况还有小济,这熊孩子此刻正扛着他的拐杖,走在毛驴旁,小脸上全是骄傲和自信,什么三刀六洞,哪有自己兄长做不了的。他要是真跑了,被迁怒的就是这小子吧,毕竟大伙儿都认可了他们的兄弟关系。眼下鸭子骑在驴上,想下架却是难了。养伤这些天,多少也算受了这些人的恩惠。众人知道他有些讲究,偶而得了干净又不错的食材,都会想着给他和小济送来。平时也会帮着拾柴、换药什么的,虽然算不得什么,但心意是有的。周秦川本来打算伤好之后,想办法请大伙儿吃顿好的,算是还人情。没想到现世报,还人情的日子这么快就来了,而且这人情似乎不还还不行。怎么办“兄弟,我知道你的出身,同咱们不是一路人,只是请你看在这些天的情份上,帮咱们一把。”见周秦川脸色不虞,吴大知道自己做的有些不地道,苦苦哀求。自从毛阳回来之后,大伙儿都知道了周秦川编的那个故事,把他看作滇南某个土司的后代,最不济也是当地的小土豪。要一个出身不错的,没有受过他们多少恩惠的落难公子哥,替他们出面挡刀,的确有些强人所难。“放心,我兄长乃是英雄好汉,绝对不会做负心人的。”小济拍着胸脯,替周秦川回话道。这熊孩子,总算把第一句话里的成语说对了,不过负心人一词却又用得不伦不类的。这些日子里,周秦川但凡听到小济说话不着调,总会纠正一二,不过似乎成效不大。算了,这个时候计较不了这么多。“这三刀六洞”周秦川撮着牙花子问道,言下之意,莫非真要戳自己六个血窟窿才行“不至于,应该不至于。”吴大陪着笑,“毛阳那边,我觉得多半也是诈唬人的,我就不信,他真敢给自己三刀。”这吴大做乞丐,算是半路出家,别看他如今是关阳乞丐的领头人,但还真没见过这种狠人。“兄弟你砸断自己的腿,可是我亲眼所见,只要你去说上几句话,亮亮伤腿,说不定就能把他们吓退咯。”得,把希望全放在对方也是个怂人的假设上,还能说些什么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实在不行周秦川看了看自己的腿,真来个三刀六洞毕竟身上其他地方戳洞更危险。随即摇头,不管是大腿还是小腿,血管神经都很丰富,一不小心就是把自己玩残玩死的节奏。即便侥幸避开了血管神经,事后也很难保证不会发炎恶化。而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时代,一旦发炎,那后果就很难说了。不行,得好好琢磨琢磨,另想办法才是。“吴大哥,我这初来乍到的,有资格代表关阳的兄弟们上阵么毛阳那边的人会不会说三道四的”看来是避无可避了,不过身份问题,周秦川觉得还是可以说道说道的。吴大冷哼一声:“有没有资格,他们说了不算,你可是咱们关阳众兄弟都认可了的。”见周秦川犹豫不决,信心不足的样子,吴大踮着脚凑到他耳边,低声安抚道:“周兄弟,其实三刀六洞你真不用担心,要是凭断腿吓不退他们,毛阳有人来真的了,你痛快认输就是。”“认输”周秦川重复了一句后看着吴大,那意思很明显,要是认输的话,干嘛这么猴急地把我弄到驴子身上赶过去作甚痛快顺服对方不就得了。“嘿嘿,输人不输阵嘛。”吴大显然看懂了周秦川眼里的深意,“怎么地也要先探探他们的底,万一对方先认怂呢”“那认输后,你咱们怎么办”“怎么办接着在关阳镇讨生啊。”“可毛阳的人一旦来了,咱们庙会的收获定然就少了。”第29章 纷争“谁说就让他们来了。”吴大狡黠地眨眨眼:“到时候直接动手撵人便成,咱们又不是什么君子,用得着讲究这些么”嘿,这吴大,也不是什么好鸟。“这出尔反尔不好罢,吴大哥,恐遭人耻笑,你今后还怎么在道上混”“哼,身为乞丐,被人耻笑乃是常事,早不在意了,至于道上的规矩,嘿嘿,饭都吃不饱了,谁还顾得上。”吴大此言,虽有无赖泼皮的风范,却也是实话。只是毛阳人多,关阳人少,真动起手来,是人家对手么况且镇上还有巡检司官兵,他们会容忍治下发生大规模殴斗吗不过看吴大有恃无恐的样子,或许他还巴不得把事闹大些,最好能被巡检司弄进去吃牢饭罢。说话间,众丐已绕过关阳镇,即将向东而去。吴大的主意不太靠谱,周秦川自己瘸着腿,小济又小,真要动起手来,吃亏的是他们,还有牢饭味道定然不好,他可不想吃。但如何应对毛阳群丐的挑衅,特别是最后三刀六洞那关,周秦川还是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应对。只得暗叹一声,暂时放下心思,车到山前必有路,到那儿再说罢。转而四下打量起来,周秦川因为腿伤的缘故,在关阳镇只大致逛过几次,还从未来到如此偏远的地方。眼看右前方是一片田地,继续向东前行的话,就出了关阳镇的范围了。“小济”周秦川在毛驴背上突然叫道。“兄长,你饿了”旁边的小济侧头相问,他知道这个便宜兄长饿得快,但朝食才吃完不久,这也太快了罢。“饿你个大头鬼。”周秦川没好气地说道,这小子脑子里,除了吃、睡,还有听书,似乎就没有其他事儿了:“去,去把路口墙上的那张告示撕下来给我,别弄坏了。”周秦川眼力不错,刚才一瞥眼之间,看到了路口的院墙上贴着张纸,纸上隐有字迹,想来就是大明的告示了。他之前一直没有弄明白当下是景泰几年,凭这个这个告示,应该就能知道了。之前在庙会和巡检司周围,都没有见过一张完整告示,仅有被撕扯后的痕迹,想来是有人将那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