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后,奶奶给我做了一碗鸡蛋面,盯着我吃完过后就默默进了后屋。后屋里全是她行走江湖的行头,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我看都看不懂。以前奶奶从不让我接触这些东西,但今天没有。我跟进去的时候,她正在给神龛上的牌位上香。她供奉的人叫洛凌枭,据说是洛家的尊祖。如果要追溯他所在的时代,恐怕得上古时代了,因为洛家的族谱上已经找不到他了。奶奶点上香过后,把我叫了过去,要我跪在蒲团上作揖磕头。我看她面色凝重,就乖乖过去跪下了,恭敬地磕了三个头。“洛家尊祖在上,今陈家村村民野心勃勃已无法再进行管教,洛祁氏决定送走他们,请尊祖看在七儿孤苦伶仃的份上给予庇佑。”奶奶跪在那里碎碎念了许久,我听得似是而非,她好像在说她对这里已经仁至义尽,现在心有余力不足,就准备把这些人处理了。我偷偷抬头看了眼尊祖的牌位,即便上面的黑漆已经斑驳,可有股强大的气场依然在上面流转,我觉得很慑人。而我最奇怪的是,我们家的神龛上没有爷爷,太爷爷,就独有尊祖一人,很莫名。不过我也没问,我瞧奶奶今朝行事有些怪异,也不敢烦她。她跪拜了很久才把我拉到一旁坐下,跟我说她的命数快到了,已经压不住这村子里的人了,问我要不要帮她渡过这个劫数。我虽不懂她说的命数是什么,但肯定是乐意帮她的,因为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于是奶奶从尊祖的牌位里请出了一道黑红的符纸,从我食指上取了一滴血滴在上面,接着平放在我手心念了个咒语。这符纸“腾”地一下着火了,但不烫人,很快就化为一缕烟雾钻入了我的手心。“奶奶这是什么?”我盯着手心里淡红的符印好奇地问奶奶,它仿佛在皮下面,又好像在皮上面,隐隐约约的。她叹了声,语重心长地道,“这是洛家血脉才能拥有的阴阳乾坤符,你生来命格至阴,也算是造化了。”因为我是洛家人,所以我才配有这个?我盯着手心越来越淡的符印,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害怕,我仿佛在无形之中被套上了一道枷锁,沉甸甸的。奶奶接着又如此这般跟我交代了很多,听得我毛骨悚然。三天后的午夜,村头坟场,奶奶做了一场空前绝后的法事。她把家里那漆黑的案台搬到了坟场,并在坟场四周用红丝线打满了套结,上面挂的全是一张张黄色符纸。村里人都来围观了,但我瞧见他们的脸色非常恐惧,仿佛在忌惮什么似得。尤其是陈家家主陈英,那脸阴霾得近乎狰狞。奶奶布置好法坛过后,冷冷扫了眼四周围观的村民,道,“既然大家都不待见我的孙女,那么我今天当着大家的面亲自开启鬼门关让她下黄泉路,我想大家应该再没有什么二话了吧?”围观的村民听了奶奶的话都没敢做声。于是她又道,“我孙女命格至阴,确实是千年难遇,对你们来说也是好事,我本以为大家可以善待她,却没想到你们处处想要她死,也好,死了就一了百了。”“祁三娘,你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作为一个鬼修,如此千载难逢的至阴之魂你就不想得到吗?”陈家家主阴阴地瞥我眼,那眼神又贪婪又诡异。而我只听到了一个重点:鬼修!“鬼修”这两个字我在奶奶的那本手札上看到过,还记得很清楚。就是人在将死未死之时灵魂脱壳,被冥王选中后签下契约准予修行,最后留着一口气却似人非人的形式存在世间,为他服务。手札上所注释的鬼修是一种并不被三界认可的生物,因为不是人,不是鬼,也不是仙。她们不死不灭,是世界上最为孤独的一个族群。鬼修一共分为九个等级鬼奴,最卑微的鬼修,稍微一个厉鬼都可能把它打得灰飞烟灭。鬼妖,到这个等级时很受考验,定力不足,所以很多鬼修到这一级就废掉了,要么仗着三界不管干些偷鸡摸狗的事,要么就沦为很多不良术士坑蒙拐骗的工具。鬼将,这类鬼修通常很受冥王重用,因为实力不上不下,很听话。鬼宗,实力已经可以占山为王了,领导一大批鬼奴或者鬼妖为他服务,促进修为。鬼王,具有一定的领导能力,冥王经常会把一些小地方分给他们去当城隍大老爷,也算是独霸一方。鬼神,他们都会被冥王派来镇守鬼门关,也就是传说中的阴阳地界。鬼帝,他们的实力已经可以成为阎罗王了,冥王为了不让他们有二心,隔一百年就会举行一次选举,让他们争夺十殿阎罗的位置。鬼尊,这个实力可以和冥王抗衡,所以他不会允许有鬼修修炼到这一层,也因此,鬼尊不过是传说而已。奶奶从小叫我识字,所以她手札上的记载我基本上背得滚瓜烂熟,所以我怎么都没想到她居然是一个鬼修。方才她说独自开启鬼门关,那说明她至少是鬼神级别的鬼修了。一瞬间,我脑中忽然间冒出来好多疑问。其一,既然这个村子有问题,那奶奶跟他们生活在一起是为什么?其二,以奶奶的修为居然还管教不了这些村民,她是故意这样告诉尊祖还是真的实力不行?其三,这陈英对奶奶似乎很有敌意,难道她也是个鬼修吗?我偷瞥了眼奶奶,她压根没理会陈英,盘腿坐在法坛前开始作法。只见她抬手打了个结印,紧接着念出了一长串的咒语,我听都听不懂。顿然间,那些围观的村民好像被蛊惑了似得,很有次序地走向了奶奶打出的红绳套结,上面挂着的符纸就恰巧落在他们脑门,看起来特别喜感。奶奶咒语一停,忽然大喝一声“起!”坟场焦黑的泥土一阵颤动,埋在下面的尸体全部都钻了出来,慢慢跟被符纸定住的村民合二为一。我这才发现原来全村的人都埋在了这下面,那这么说,我们村的人都是死人?或者说都是鬼修?“阴阳生两极,阴阳分生死,人鬼亦殊途,你们轮回去吧。”“祁三娘你想做什么?”陈英回过神来尖叫了起来,脸色狰狞之极。奶奶没理她,拿起一把木剑开始围着案台跳了起来,嘴里念念有词。坟场里忽然间阴风大作,明明平坦的坟场里竟多了一条路,阴风一阵一阵从路面吹过来,让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