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蒙献叔前前后后都对他照顾有加,这也不是蒙献叔的过失。”这确实是蒙仲发自肺腑的心声,平心而论,他兄长蒙伯只不过是初次登上战场的新丁,虽然也杀死了一些滕国的士卒,但是凭这些功劳就被提拔为统率一乘之兵的「车吏」,这其中显然少不了蒙挚、蒙献等人的暗助蒙虎的父亲蒙擎作为家司马,在这方面不好徇私,免得其他族人抱怨,但蒙挚、蒙献等人却没有这个顾虑。想来正是因为心中感激,蒙仲的兄长蒙伯才会在危难关头,主动迎上滕国的君主滕虎,牺牲自己的性命,为其他族人争取救回蒙挚的时间。见蒙荐仍旧满脸愧疚,蒙仲岔开话题问道:“我方才并未瞧见蒙挚叔、蒙献叔他们,他们此次没有返回么”蒙荐点点头说道:“蒙擎托蒙挚带了一封信给宗主,言滕虎袭击我军后,宋王大怒,发誓要攻下滕城,屠尽滕氏一族,现如今,你蒙擎叔、蒙献叔他们,仍在滕国协助王师攻打滕虎,唯独你蒙挚叔因为被滕虎击成重伤,回乡邑养伤。”蒙仲闻言叹了口气道:“也就是说,这场仗还在继续”说话时,他转头看向东边,因为在那个方向,断断续续传来族内其他家女人的哭声。“是啊。”听着那断断续续的哭声,蒙荐亦长长叹了口气。二人正说着,忽然院子又来了人,蒙仲转头一瞧,这才发现是蒙虎的祖父蒙羑带着他的次子蒙挚,后者被一名年纪比蒙仲、蒙虎小几岁的少年扶着,正是蒙挚的儿子,蒙孚。“祖父,小叔。”蒙虎赶忙上前行礼。蒙羑朝着孙儿点了点头,又跟蒙荐点点头打了招呼,旋即拄着改造走到蒙仲面前,满脸羞愧而感激地说道:“阿仲,老夫”他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蒙仲。毕竟他的次子蒙挚此番全靠着蒙伯豁出性命才逃过一劫,但蒙伯却因此而死,倘若是换做其他族人,蒙羑还不至于如此难受愧疚,问题是蒙仲从小跟他的孙儿蒙虎为伴,关系极好,因此这一来二去的,蒙羑其实亦将蒙仲视为孙儿一般。在这层关系下,蒙羑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蒙仲。好在这时候蒙荐及时圆场道:“好了,先进灵堂拜祭阿伯吧。”“对对。”蒙羑连连点头,带着次子蒙挚,与蒙虎、蒙孚两个孙子一同走入灵堂。到了屋内,蒙挚双膝叩地,跪在蒙伯的遗体前行磕头大礼,见此,葛氏大吃一惊,毕竟似这等大礼,唯有子女叩拜父母长辈,纵使对君主亦无需如此。于是她连忙站起身来劝阻道:“蒙挚,你何必”然而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蒙羑抬手打断了,只见这位老者用充满愧疚而感激的目光看着蒙伯的遗体,不容反驳地说道:“我儿虽比阿伯高一辈,但此番全凭阿伯,我儿才能侥幸活命,因此这是应当的”在旁,蒙荐亦点点头,劝葛氏道:“蒙挚叩拜的,是他的救命恩人,葛氏你无需在意。”在蒙羑、蒙荐两位老者的见证下,蒙挚对已故的蒙伯重重磕了几个头,由于动作幅度多大,以至于当蒙仲与蒙虎后来扶起这位族叔叔父时,蒙仲看到蒙挚此刻身上新换的衣袍,竟亦渗出了鲜血,显然是方才的动作撕裂了伤口所致。但蒙挚却对此一声不吭,在被蒙仲与蒙虎扶起来后,郑重地对葛氏与蒙仲说道:“葛氏,阿仲,你们放心,我,还有我兄长,绝不会让阿伯白白死去,只要我兄弟二人仍活着,日后定当杀死滕虎,以慰阿伯在天之灵”见蒙挚满脸严肃,葛氏与蒙仲对视一眼,均不知该说什么,遂只好点了点头。随后,由于蒙挚伤势太重,就先由其子蒙孚扶着回家歇养了,而蒙羑与蒙荐两位长老,则在屋内铺了一张草席坐了下来。用长老蒙羑的话说,此番蒙伯因为他儿子蒙挚而死,虽人死不能复生,但他最起码得帮忙为蒙伯料理后事,主持这场葬礼,这是他唯一能做的。大概一个时辰后,蒙氏一族的宗主蒙箪带着少宗主蒙鹜以及蒙达、蒙响等嫡宗子弟,亦前来拜祭蒙伯,送上赙金,蒙羑这位长老代葛氏出面接待。不过蒙箪等人并未久留,因为据蒙仲事后所知,这次由马车运载回来的族人尸体,有约五十具左右,而这就意味着族内有约五十户人家要举办葬礼,蒙箪与蒙鹜父子作为蒙氏一族的宗主与少宗主,理当逐一前往慰问,拜祭每一名为了家族而牺牲的族人。当晚,蒙仲本来打算跟蒙虎一同守着灵堂,而让母亲葛氏回屋歇息片刻,也让蒙羑、蒙荐两位长老也能回去歇息,没想到蒙羑执意要留在这里。最后没办法,蒙仲遂与蒙羑、蒙虎祖孙二人守了一夜。不得不说,蒙羑的执意留下,让蒙荐颇为尴尬,但没有办法,毕竟蒙荐担任着族内的宗祝,他需要安排族内所有战死族人的葬办之事。次日,几乎族内每家每户都有派家人前来慰问,赠予赙金,哪怕其中几户人家其实也失去了亲人。下午的时候,葛氏拜托蒙羑、蒙虎二人代为守着灵堂,而她则带着蒙仲去慰问别家。待等来到一户族人家的院前时,正好有两位族内的叔婶从院内走出来,女人叹着气对他男人说道:“本来就没了父亲,如今因兄长一死,母亲亦跟着离世,只剩下她一人,真是个苦命的孩子”正说着,她瞧见了迎面走来的葛氏,连忙与葛氏打招呼。葛氏亦听到了这个女人的话,好奇问道:“阿姐,您方才说的是”“就是这家。”女人回头看了一眼身背后的屋子,对葛氏说道:“这家的男人,早前就在与魏国打仗时死了,只留下家中女人萧氏独自抚养兄妹两人,如今好不容易将儿子抚养成人,结果儿子却在滕国战死了,真是苦命啊”“喂”男人压低声音呵斥了一句,旋即连忙对葛氏说道:“我家的这个不会说话,葛氏你千万别在意啊。”那女人愣了愣,旋即忽然醒悟过来:葛氏的丈夫蒙瞿,亦是在与魏国打仗的战场上死去的。葛氏勉强地笑了笑,见此,那男人赶紧拉着自己口无遮拦的妻子离开了。在那对族中夫妇离开后,葛氏便领着蒙仲走入院内,连喊了几声却不见家主人出来,遂好奇地走向正屋,她这才看到,正屋即是灵堂所在。“这家的人呢”葛氏嘀咕着走入灵堂,四下打量了几眼,这才发现灵堂内架着两块木板,而这两块木板上,躺着两具毫无生机的尸体,其中一具是跟蒙仲的兄长蒙伯一样身穿皮甲的年轻男子,而另外一具,则是一名年纪看似与葛氏相仿的女子,大概就是方才那对夫妇口中所说的“mǔ_zǐ ”。由于瞧见这家的人,葛氏便与蒙仲拜祭了那两具尸体,然后将带来的赙金放在尸体前的一只瓦盆中除了他们家的赙金外,瓦盆内此时已经放了好几袋的赙金。“唉。”葛氏叹了口气,摇摇头正要离开,忽然听到屋内响起一个极轻的声音:“谢、谢谢您。”“诶”葛氏吓了一跳,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这才看到在屋内的角落,有一名年纪比蒙仲少几岁的女孩,正手抱双膝,缩在角落怯生生地看着她。“孩子,你叫什么名字”葛氏走上前去,蹲下身看着女孩,看着后者通红的双目,以及脸上那已干的泪痕。“嬿蒙嬿”女孩诺诺着低声说道。葛氏心疼地将其搂在怀中,轻声叮嘱道:“虽然是很艰难,但我们还是要努力地活下去,不要让已过世的人为我们牵挂,你说对么”女孩点点头,旋即泪如泉涌,而葛氏亦联想到了自己过世的长子蒙伯,亦搂着这名叫做蒙嬿的族女低声哭泣起来。看到这一幕,蒙仲默默地走出了灵堂,抬头看着天空。他心中万分感慨,曾经的蒙氏一族,和睦而团结,族内多以欢笑声,然而宋王偃兴兵伐滕的这场战争,却让整个蒙氏一族痛失亲人,沉浸于悲伤。那位高高在上的王,是否会意识到他的一道命令究竟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呢第033章 丧礼二当日的傍晚,正当蒙仲与母亲葛氏以及蒙羑、蒙虎祖孙二人守着灵堂时,院内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旋即,蒙仲吃惊地看到蒙遂领着向缭、华虎、穆武几人来到屋内。“你们怎么来了”蒙仲站起身来惊讶地问道。听闻此言,向缭神秘兮兮地说道:“不止是我们”话音未落,蒙遂在旁已经接口说道:“阿仲,夫子来了,你赶紧出来迎接。”向缭面色怏怏地看了一眼蒙遂。“夫子”蒙仲心中的惊讶更浓,他知道蒙遂口中的“夫子”,指的肯定就是庄子,然而庄子自从二十年隐居起,从此不再访客,无论是别人拜会他还是他去拜会别人,终日就居住在隐居之地。而眼下,庄子竟然会为了他兄长蒙伯的葬礼而赶来,不夸张地说,这是蒙氏一族的宗主蒙箪都办不到的。因此蒙仲跟母亲说了声,赶忙迎出屋外。而此时,一天一宿没有歇息的长老蒙羑也反应过来了,捋着髯须皱眉问蒙遂道:“阿遂,你所说的夫子,莫非是庄夫子”“是的,长老。”蒙遂恭敬地回答道,旋即亦快步离开了正屋。见此,蒙羑心中一惊,连忙对身旁的孙子蒙虎说道:“快,快扶老夫起来。”不得不说,蒙羑作为族内的年长者,又是家族的前家司马,因此当他代替蒙仲家的长辈主持丧礼之时,就连宗主蒙箪与少宗主蒙鹜前来慰问吊唁,他也只是点点头作为招呼而已毕竟他与蒙箪是同辈。但庄子不同,庄子当年拜访蒙氏一族,与蒙氏那时的宗主平辈论交时,他还在三十而立的岁数呢,这样算算,庄子的辈分比他高了一辈。而论岁数,庄子亦比他年长二十多岁,更别说庄子的名气,因此他当然不好继续坐在这里,赶紧吩咐孙子蒙虎扶他起来出门相迎。而此时,蒙仲已快步来到了院中。只见在院外的小道上,果然停着一辆马车,当蒙仲走到院子正中央的时候,庄伯与武婴二人,正好合力将庄子搀扶下来。见此,蒙仲赶忙紧走几步上去帮忙。“夫子,您怎么来了”搀扶着庄子,蒙仲带着几分惊讶问道。在旁,庄伯对此解释道:“那日,蒙虎那小子来到居内,旋即你见急急匆匆向夫子告别,返回家中,夫子便猜到肯定是肯定是出现了什么变故,因此便叫蒙遂、向缭等人来这里打探,不想得知你兄长他哎是故夫子决定前来吊唁”在他说话的时候,庄子亦重重拍了拍蒙仲的肩膀,虽然依旧还是没有开口,但蒙仲却能明白前者的心意,大概也就是「节哀顺变」之类的安慰吧。由于没有看到乐进、乐续兄弟二人的身影,蒙仲好奇询问,旋即这才得知,由于滕虎的那场夜袭,乐氏一族亦是损失惨重,乐进、乐续的族叔、族兄们,亦有数十人丧生在那场夜袭中,损失与蒙氏相差无几。而乐进、乐续兄弟二人之所以没能赶来,就是因为他们有一位至亲的叔叔死了,因此他们回自己乡邑帮忙丧事去了。此时,长老蒙羑已在蒙虎的搀扶下走出了正屋,他在瞧见庄子后,挣脱了孙子的搀扶,赶忙紧走几步过来见礼,口中恭敬地说道:“庄夫子,我是蒙羑,您还记得我么当年您拜会我蒙氏时,后辈有幸在您与前宗主面前表演了一段剑技”庄子困惑地看着蒙羑,又看了看蒙仲,旋即脸上带着几分勉强笑容,微微点了点头。想来这位夫子早就忘记了,毕竟他已经七十岁了,三十年前的回忆对他来说确实已经很勉强了。众人拥着庄子将其迎入了灵堂,待等到了灵堂后,庄子将手中的拐杖递给了身边的庄伯,旋即在蒙仲的搀扶下,朝着蒙伯的遗体鞠了几躬,这让他所有的弟子都感到惊讶。要知道,庄子并非是一个习惯将生离死别弄得很悲伤的人,在他的论著杂篇中,亦曾记载着他夫人过世时的一段故事,发生在他与惠子之间的故事。当时庄子的妻子过世,他的挚友,那时尚在魏国担任国相的惠子专程前来吊唁。当惠施神色严肃地走入灵堂时,愕然看到庄子坐守在棺木旁,以一个不雅的姿势用手拍着瓦盆伴奏,毫无愁容地放声歌唱。惠施便皱着眉头指责道:伉俪多年,同床共枕,她为你养儿成人,如今老了,过世了,纵使你看淡此事,不哭也罢,可你竟然敲盆歌唱,不觉得太过分了吗然而庄子却回答道:并非如此,我妻子初死之时,我怎么能不感慨伤心呢然而考察她开始原本就不曾出生,不仅不曾出生而且本来就不曾具有形体,不仅不曾具有形体而且原本就不曾形成气息。夹杂在恍恍惚惚的境域之中,变化而有了气息,气息变化而有了形体,形体变化而有了生命,如今变化又回到死亡,这就跟春夏秋冬四季运行一样。死去的她将静静地寝卧在天地之间,而我却呜呜地随之而啼哭,我认为这是不能通达天命,于是就停止了哭泣。当时惠施目瞪口呆,骂了一句类似「见鬼」的话便离开了。妻子过世非但不表现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