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亦陵含笑接住了跑向他的楚逸,把手里拎着的桂花糕递给了他,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楚逸从小就喜欢吃这玩意,还非要京城里的老字号桂香斋的不可,也不知道又甜又腻的有什么好吃的。
谢亦陵是标准的谢家人,一张脸清秀俊逸,举手投足都是大家风范。
楚霁坐在车里没有出去,盯着少年的眉眼瞧了瞧,能看出两三分谢暄的影子,只是不似谢暄的冷淡凌厉,更肖似他的母亲和姑姑,周身的气息都是温润和柔的。
王爷悄悄总结了一下,不如谢暄好看。
丞相府就是原来的谢府,现在看起来倒还是老样子,朱门高户,除了一些破败的地方翻修了一下,其余的跟以前一模一样。
楚霁懒懒地磕了几颗瓜子,心里觉得,物是人非这个词,是真的狠。
那边楚逸已经拉着人掀开了车帘,看见车里还有一个人,谢亦陵一惊,下意识放开了楚逸的手,向着楚霁行了一个礼:王爷。
楚霁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怎么有精神:你们随意就好,不必管我。
谢亦陵被楚逸硬拖着舍了谢家的马车上了这一驾,刚刚坐下,车夫就得了命令跑了起来。
说是不用管他,摄政王气场强大,真正能做到当没他这个人的也只有楚逸一个,谢亦陵眼见拘谨了不少,害的楚逸对着他家皇叔飞了好几回眼刀子。
楚霁表面上不当回事,甚至还能瞪回去,心里也觉得有几分别扭,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真是年纪大了,跟这些年轻人都玩不到一块去了。
京城南面一条白河自西向东蜿蜒而过,算是一条天然的护城河,眼下正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河畔颜色青青,河堤上游人如织,游人最密集的地方就是楚逸说的曲水流觞。
楚逸拉着谢亦陵,一脸跃跃欲试,不待楚霁首肯就跑远了。
谢亦陵还记得要跟楚霁说一声,楚逸却是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叔。
楚霁暗骂了一句小兔崽子,也就由着他们去了。
要是倒回个七八年,楚霁定然是要去凑这个热闹的,现在却觉得人有些吵了。他随手折了一枝柳拿在手里把玩,吩咐身边的侍卫过去看好了两个小辈,自己一个人沿着河堤慢慢地溜达。
春日里的生机总是最足,远远传来修禊祈福的动静,跑来跑去的小孩子,执手私语的小爱侣,还有不远处叫卖杏花的小姑娘,看的人心情也不由得舒畅起来。
虽然眼下内忧外患还没有完全解决,倒是有了一些盛世的景象。
也算是他这些年的青春年华没有喂了狗。
明明还没到六月,天倒是变得快,没一会儿淅淅沥沥下起了雨。虽然说雨不大,到底是不好继续光着脑袋待在外头。楚霁皱了皱眉,正想找个地方避一避雨,旁边一个小二就热情地招呼起来:客官来我们店里吧,正好能点一壶今年清明新上的茶!
楚霁抬头看了看招牌,客似云来,应该是新开的铺子,眼下需要躲雨,也就不怎么讲究地走了进去。
第十章
进了店,楚霁习惯性地上楼梯往二楼走,捡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定,对跟着他上来的小二吩咐道:来一壶茶。
话一出口,他觉得不太够劲,又改了口:算了,来一壶梨花白吧。
梨花白是京城这一带特产的烈酒,楚霁许久没有喝过,这会儿忽然有点想得慌。
小二把手中的毛巾往后一搭,说了一句:好嘞!便匆匆下了楼,随后就捧了一坛未开封的酒上来。
楚霁摆摆手示意小二自己去忙,自己拍开了封泥,也不用酒杯,直接就着坛子喝了一口,入口辛辣,余韵悠长,是难得的地道。
楚霁又饮了一口,心里盘算着就是为了这酒,这家店倒是可以常来。
正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噼啪一声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楚霁下意识敛了眉,警醒起来,回过头,却看见一个身穿艳红罗裙的姑娘正在看着他,见他看过来,唇角露出一个玩味的笑。
这位姑娘长相是咄咄逼人的艳丽,周身配饰无一不华贵奢靡,偏偏一身极盛的气势把一张艳丽的脸和一身的奢靡全都压下去了,看起来倒是个极有韵味的美人。
是王氏的嫡长女王月舒。
小二手脚利索地上来把地上打碎的茶盏收拾了,又换了一盏新的上来。王月舒转过脸去,语带歉意地对对面的人说:抱歉,是我手滑了。
她对面的人一袭白衣,坐得端端正正的,身姿清雅,音色有些清冷:无妨,王姑娘没有伤到就好。
楚霁只觉得方才喝的酒一路冲到了脑子里,烧得血液都沸腾了起来,整个人都蒙了。
王月舒用公筷给谢暄夹了一筷子豆腐,笑容甜腻地凑近了些,两个人就开始融洽地交谈起来。
背对着谢暄的方向,王月舒给楚霁递了一个挑衅的眼神。
在楚霁看不到的角度,谢暄皱了眉,声音冷淡:不知王小姐把在下约出来,到底想要做什么?
王月舒还是勾着笑,眼中的情绪却是一下子淡了下来:不过是想要跟谢丞相做一个交易罢了。
哦?谢某倒是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能跟王小姐交易的。
王月舒又凑近了一些,吐气如兰:家父上一次与谢丞相说的事情,希望谢丞相能应承下来。
谢暄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些:抱歉,这个交易谢某不做。
王月舒笑了笑:无妨,我只是先告知谢丞相一下我的目的,至于究竟如何,我会再找机会与谢丞相说个清楚的。
楚霁看着眼前的场景,无暇思考王月舒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只觉得原本沸腾的血液一点点冷了下去,甚至结了冰。
这点冷终于让他找回了一些神智,能支撑着他表面从容地冲着王月舒客气地笑了一下。
谢暄已经二十四岁了,他是会成亲的,会跟妻子相敬如宾,会儿孙满堂,会完全忘了年少时的荒唐他自己停在原地意难平了这么多年,不能求别人也跟他一样。
楚霁渐渐冷静下来,又饮了一口酒,在心里对自己说要甘心,过去了就过去了,喝完这坛酒,就悄无声息地结账走人,就当从来都没有来过这里。
甘心甘心个大头鬼!他楚霁这辈子就不知道什么叫甘心!
他不受控制地走到两个人的桌子前,敲了敲桌子,冲着谢暄露出一个亲和的笑容:想不到能在这里碰见谢丞相,不知道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