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还是说了:“大宋矿产属皇家,私矿横行是因为执法不严,管不过来。矿产并不少,但产出少是因为有人奇货可居。他们在刻意控制供给以提高铜价,绑架朝廷钱币政策。现在钱已经开始紧张,家父判断,往后江南钱政一定要出问题。”
“东南的官场很乱,几乎没有独善其身的。基于此,矿产专营政策只肥了有限的一群人。现在官府自身经营矿产已满足不了需求,干脆层层转包开采权。前阵子看似声势浩大,犹如雨后发芽,东南地区冒头了无数经营矿井的,不瞒你说,我李家也在涉足了矿业。”
听到这里张子文来了兴趣,等着她继续说。
李晓兰接着道:“但铜的供应区域稳定后,一些手眼通天者就不乐意了。就像土地兼并,他们通过各种威胁或勒索手段,兼并其他矿业。实力雄厚些的承包商,他们就以银号的方式制造各种经济事件,造成资金断链进而贷款,又在高利息下破产。最后,就只剩下有限的大矿在供应,供应量越少,朝廷越发倚重,铜价越发高起。”
“曾经一度到了铜比钱贵地步。什么意思呢意思是:他们什么也不用干,只需把往年发行的铜钱熔铸后变成铜,再交给户部,就可以获得超越钱币面额的增值。在钱币本就紧张的情况下,东南地区的钱币数量更加流失,这是喝盐水止渴,朝廷已经被绑架,蔡相公的钱币政策,迟早要出事的。”
最后她道:“而那几个银号,背后就是朱家。这些我也不指望你马上懂,总之多个心眼吧。”
她说的张子文当然懂,大抵也就是后世那些银行家的路数。
真以为银行家是依靠放贷的利差生存的当然是大错特错,这类人被称为金融鲨鱼是有原因的。
以美帝的黑暗时期为例,银行家多半有联邦jūn_duì 帮收账,大抵路数其实就是海沙帮被荣升银号坑了的那种形势,拿到土地和矿才叫盈利。
印第安佬早被白皮杀光了那不说,当初干掉印第安的那些白人成为了大农场主,扛着枪野蛮的一逼,被称为谁都不敢惹的牛仔。
有个卵用,银行家带着美国陆军骑兵旅一到,就又把他们的尸体埋在土地上,土地慢慢变成了油井,矿井,铁路,公路,以及银行家们的度假酒店。
十八世纪末的日不落帝国,如此强的政治能力和经验,也险些因李晓兰说的这类事玩脱了,甚至整个欧洲就和李晓兰说的差不多。只不过法国佬最先撑不住,大革命党上街砍人时,把牛牛的整个统治阶级惊醒了过来。
被吓到后英国绅士们稍微收敛了一下吃相,适当让利安抚了一下底层。并抓住了机会以保皇党名誉出兵,进一步转移了内部矛盾,否则也是药丸。
甩甩头。
更远的一时不能想了,蔡京就这德行,他需要牢靠的基本盘支撑他和政敌周旋,于是也被绑架了。
张子文又问:“你家的矿井还在吗”
李晓兰道:“在的,我家的资金链不会断,但压力也不小。没足够量级的人撑腰,大宋政策也不允许拥有矿井产权,开采权都是从官府租借来的,于是我家不敢铸钱也不敢私卖,只能交给户部。于是哪怕铜钱快登顶了,利益也相对有限。另外就是我家的七个矿井从今年起品质越来越低,矿脉有枯竭趋势。一但采光,以现在东南趋势,我家很难再拿到新矿井的采矿权。”
“假设,我是说假设我李家也出局离开了。我李晓兰敢讲,不出一年铜价会继续攀升,户部会全部被绑架,东南钱政一定崩。”
这是她的结论。
她这不完全是往脸上贴金,也算客观,因为的确蔡京快撑不住,大十钱政策快出了。那简直就是喝一大碗砒霜,第二轮大洗劫。
好处是蔡京会由此而罢相,但坏处是上来个比蔡京还不如、瞎折腾的赵挺之,那相当于需要急诊的病人又交给庸医耽搁了。
沉默了一下天色逐级黑下来,李晓兰侧头看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的未来真在这里吗”
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你想说什么”
李晓兰迟疑少顷道:“你应该留在京里,念念书,养养花。让我出钱为你打点谋求留京,这笔投资我愿意。但在这里做矿工,别怪我说话难听,你真出金矿我也不看在眼里,金矿其实在京城,在中堂。不在这里。”
张子文也不多说了,“天黑了,咱们回去吧。”
“也好。”李晓兰想想又指着马道:“你要不要试试我在苏州新买的这宝马,很带感。”
“不了,这种劳斯莱斯骑坏了我赔不起。”
“你个白痴马都不敢骑,还指望你骑人啊另外就不知道你说的什么。”
当然,这句李晓兰是在心理想,没说出来。
此后的一路上,张子文发现她在发火,虐待她的宝马。
张子文不是不懂她的心思,而是无法回应。不是不敢对张商英横刀夺爱,而是基于她和她爹的奸商尿性,这种时候最容易被套路。
说起来抢了张商英的妻子问题没多大,就怕这小娘子心思多,来个一夜温柔后,她又多愁善感的样子遵守父命,回京嫁给张商英就真要被她玩死了。
做事要反着来,管不住屁股是真会栽的
第146章 有希望就有失望
矿井算是开启了。
搞了个很简单的剪彩仪式,黑压压一群人眼巴巴的看着,这承载着很多人希望。只要被聘用为矿工,到寒冬腊月时好歹能去苏州城置办些年货,让没见过世面的娃娃高兴一下。
但很遗憾只开启了一座矿井,用工数量有限。
神奇的是就算没工作,找不到其他事做的也有饭吃,也有奔忙。
知军老爷脑洞相当之大,召集没事的人每日开讲座,传授各种理念和知识。听人说这叫待岗,要参与吃饭就要参加学习。
失业没事做还有饭吃,这保底已经相当不错。于是总体上海军的氛围相当喜人。
当然也仅仅是她们高兴,仍旧没等到那批出海的人回来,张子文始终心神不宁。
另外就是有苦自己知,只开启一座矿井是因为压力到了警戒线。
在京城前后拉扯到的那六万多贯存款,已经花了一半。
张子文左手捣右手,以小张银号名誉放款,低息贷给了海事局。
规划了些必须要的基建,诸如水井,仓库,又投入了许多用于各方面生产的工具,矿井的前期投入。账户就又快空了。
县的建制,一个军的经费,在蔡京大幅涨工资前,每月连一千贯都不到,精细核算下来,发工资需要两个营的足额钱,也就是说,不扩编海军的话有八个营的工资可以腾挪。
但以海军目前的负债,这点盈余,又考虑到贷款利息等众多因素,还债需要七年以上。
所以启动一座矿井已经相当危险。海军衙门容易陷入债务危机,小张银号也面临破产风险,因为只有两个大客户,杨守威和高俅一挤兑就关门破产。
现在因政治原因他们不会挤兑,但形势是会变的,能量会转移。
期待尽快走出黑暗的泥潭只是一种梦想,运气又没好到天上掉金子。张子文开的工价又相对不低,还要进行安全质量管理,成本就比较高。
哪怕真能盈利也是辛苦钱,李晓兰一句“在商言商,李家不会投资这种生意”。
言下之意,皇家海事局牌子有价值,可惜小张掌柜不会用,这分明是用来强取豪夺的,权利就能换钱。
她当时甚至有点露骨了,如果以海军名誉赤膊下场和朱家开战,逐鹿东南采矿大权,李家就会进行投资。
逻辑没问题,他们那种级别的商人也最爱投资战争。
问题蔡京好惹但他的门生未必好惹。何况小张在京城劣迹较多,蔡京已经有了防备。朱家父子在青塘大捷后急速撤防,分别执掌苏州和杭州驻泊司,这应该不是开玩笑的。
“出来了出来了”
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