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但妈她们也没有做错。”
放缓声音继续道:“她们有自己的考虑,你想过没有,汪家人一旦回来,若是拿孩子不停做要挟,我们家难不成一直跟他们闹一个生产队里的,低头不见抬头见,迟早也会心烦,到时候我们还能一直坚持下去吗”
“如果那孩子哪里出了问题,我们的好心可能会变成别人讨伐的借口,而且家里如今并不富裕,多养一个人也是加剧负担。”
“最主要的是,如果有一天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你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吗”
陈玉娇抿了抿嘴,很想说自己可以,但心里却明白自己可能做不到。
就像她娘亲,平时对她和弟弟看不出什么差别,但她却知道是不一样的,就拿生病了来说,每次弟弟生病,娘亲虽然很关心,但只是吩咐那些丫鬟侍从多看着点。
但如果换做她,娘亲会又气又急,没了平时端庄清冷的样子,药必须她亲手熬的才行,觉也不睡,每次都会整整陪她一夜,直到天亮她身体恢复了才放心。
那时候虽然不太懂,但也明白自己在娘亲心里是不一样的。
俞锡臣看着她,不太明白陈妈他们怎么养得,竟把她教成了这么不谙世事的性子,似乎根本没有经历过什么事情。
说句实在话,他其实不太想让她知道那些不好事,这种近乎有些单纯的性子挺好的,简单又快乐。
但又怕她以后会吃更多的亏。
想了想还是道:“就拿我自己的例子来说吧。”
陈玉娇忍不住看他,不明白他要说什么。
俞锡臣笑了笑,渐渐压低了声音道:“我爷爷家里世代从商,但我父亲不喜欢,他喜欢读书,还去国外留了学,大学毕业回来后就开始从事文学研究,和我母亲是自由恋爱,两个人都在学校里教书,平时有空就喜欢互相讨论,有时候各自不服气还容易吵架。”
“我外公还经常说,他祖上一家子都是泥腿子,没想到有天还和读书人搅和到一起去了,真是歹竹出好笋。”
说到这里俞锡臣忍不住笑了。
陈玉娇听了也抿嘴笑。
觉得他外公挺有意思的。
但俞锡臣却看着她渐渐收起了脸上的表情,还慢慢带上了一丝沉重,“但后来却出了事,我父母的那些学生仿佛突然间变了副面孔,举报、列出各种罪状,说他们是”
那些话他说不出口,沉默了一下,“甚至还带着一群学生跑到我们家里又打又砸,将我父母绑起来在学校里,在街道上游、行,身上挂着牌子跪在所有人面前”
说到这里声音突然哽咽了下,“那些都是我父母的学生,有的家境不好,我母亲会经常喊他们到家里来吃饭,衣服破了,也会让他们送过来帮忙缝补,学业上不懂的,我父亲会熬夜给他们准备更多的资料”
很多都是熟脸孔,以往淳朴腼腆的模样却转身就变成一张张丑恶狰狞的嘴脸。
“”
陈玉娇听了不做声,怎么都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过往。
她平时听陈妈说的那些事就以为很过分了,没想到他也经历了这些。
俞锡臣转过头看着她笑,“你经历的少,不明白这世上有很多让人无可奈何的事,我说这些不是让你同情我,而是想让你明白,人心险恶这四个字并不是虚幻的。”
那段日子简直跟地狱一样,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中,最怕的就是又有人来闹,原本温暖祥和的家变得面目全非、冰冷阴暗,父母也日渐消沉,隔壁的夫妻俩因受不了折磨半夜上吊自杀,还有人装疯卖傻
“妈她们不是不想帮助那孩子,只是以我们如今的情况和能力还不足以去支撑我们的善心。”
陈玉娇看着他,突然沉默了下来。
最后将头靠在他身上,伸出手轻轻抱住他。
“我知道。”
其实在陈大嫂她们反对时,她心里虽然明白她们所想,但还是想将那孩子留下来,总觉得如果她不要的话这孩子就没人要了。
就像那些话本子里写的侠女,如果不出手劫富济贫,那些可怜人就要倒大霉了。
可俞锡臣的这番话,让她对这朝代、对自己如今的情形有了更深的理解。
“可那孩子怎么办啊”
直接将人送回去好像又不大好。
俞锡臣皱了皱眉,“我来解决吧。”
陈玉娇忍不住抬头看他。
晚上吃完饭,陈家便坐在一起开始商量事情。
“将这孩子送回去”
“嗯。”
陈妈看了一眼底下的俞锡臣,沉默了一会儿,随即点了点头,似乎有些难受,叹了口气,“这孩子也是个命苦的。”
她都能想象这孩子要是送回去,日子还不知道有多可怜。
俞锡臣温和一笑,“你们也别着急,其实汪家人回来后肯定比我们还要着急。”
在他看来,汪家人一回家,恐怕自己就恨不得立马将这孩子给扔了,怕浪费粮食。
“也是这个理,就他们一家人这么重男轻女的样子,肯定恨不得明天就把那孩子送人了。”陈大嫂抱怨。
陈爸挠了挠头,“女婿,你到底啥意思”
能不能一口气给说完,听得他糊里糊涂的。
像是要管,又像是不管。
旁边陈玉娇也捣了捣他,“你快说。”
俞锡臣笑了笑,“我在想,先把孩子送回去,把咱们家从汪家人眼里摘出去,别让我们家成了汪家人撒气的对象,顺便我们再观察观察,要是那孩子过得真不好,我们再帮忙打听有没有哪家人缺孩子的,让他可以去汪家问问。”
“要是有,我觉得给袋小粮食恐怕就够了。”
其实在今早听到这孩子的事后,他心里就有了个模糊的打算。
他小时候在外公身边生活,对大院里的事知道的比较多,比如外公家隔壁那对夫妻,女人年轻时候因为伤了身体,一直没有生育,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她对孩子有种超乎常人的喜欢,小时候他和大院里的几个孩子饿了就喜欢往她家跑,因为那女人总会拿出糖来分给他们吃。
俞锡臣也偶尔和外婆去她家做客,隐隐约约知道,那女人其实一直都想要的,甚至也差点领养了,但后来好像是对方狮子大开口,最终不了了之。
她丈夫是个有本事的,年纪轻轻就坐到了师长这个位子,这样的人,很容易成为别人攀权富贵的目标。
他其实一直都想联系外公以前的旧熟人,只是又害怕让人怀疑什么。
但如果换成这家人,倒是可以的,那家男主人性子冷,跟大院里其他人几乎没什么交往,那女人也是,几乎从不去别人家里,可能是怕看到别人家热热闹闹触景伤情。
两口子的低调反而成了他们的保护伞。
若是能成功,对那孩子、那对夫妻和他都有好处,可以说是一箭三雕。
但俞锡臣不想把陈家牵扯其中,而且他也没把握会成功,所以有些事他自己知道就好了。
陈家人一听这话,顿时觉得有理。
真是瞎操心了,以汪家人那德行,恐怕早就恨不得重新娶个媳妇,然后再把这孩子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