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酒就在含章殿举行,来的人除了永穆大长公主、梁王、临川公主这样最亲的亲属, 还有一些滞留在京师的宗室, 但这些宗室也都是亲隔久远了,最近的一支鲁王系,是先帝叔叔的子孙, 但都来了三皇子的满月宴。
宴会的气氛还是很好的, 每个人都有礼物, 衣帽、长命锁、金银玉器之类的, 但像梁王这样从施舍般地从兜里掏出个光秃秃的银镯子的还真没有,普遍都知道楚嫣mǔ_zǐ 受到了非凡的宠爱,均是厚礼相赠,都表现出了十足的亲近和善意。
这礼物里有一个楚嫣见了挺喜欢,是个绵羊画帖,画帖上是一个胖乎乎的娃娃骑在绵羊身上,这样的图案,有时候也作为吉祥图案做在织金襕裙上。
楚嫣自然也准备了回礼, 她一招手, 就有人捧上了礼物来,是富贵长春宫缎六匹, 福寿绵长宫绸六匹,紫金笔锭如意锞十锭,吉庆有鱼银锞十锭。
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胜在精细,因为并不是木瓜换琼瑶, 而是大家都分享福气,比如紫金锭和银锭的图案玲珑可爱,看着就想捧在手中把玩。
这下宗室顿时凑过来一起来看,指着那小鱼儿锞子笑呵呵,就这样殿中一片欢声笑语的时候,崇庆帝又亲手抱着孩子过来,众人越发凑趣,围着孩子啧啧称叹。
“你看三皇子鼻子高高的,跟陛下一模一样。”
“我看更像生母一些,”临川公主道:“口阔额丰,精神饱满。”
“我看看,”永穆大长公主接过孩子,点头道:“伏犀贯顶,头角峥嵘,两颧斜插天苍,跟陛下小时候一模一样。而耳白过面,兰台饱满,又长得像生母。”
这话赢得了众人的赞同,偏有说风凉话的:“这么小的娃娃,能看出个什么来?都说像皇帝,我可记得皇帝小时候头发稀少,浑身火色,是这个样子的吗?”
永穆公主瞪了梁王一眼,没想到崇庆帝闻言却十分感兴趣:“朕小时候是这样的?”
“皇帝生下来确实浑身通红,”永穆公主道:“一直到满月了还是肤色泛红,我们都笑称是火德星君下凡了,过了满月就变白了。”
她陷入了回忆之中,微微叹了口气:“先帝人到中年方才得了陛下一子,十分宝爱,满月、周岁都是大赦天下,连犯了重罪的死囚都一并赦免了,可见先帝爱子之情。”
却听梁王又在那里不合时宜地呵呵冷笑。
崇庆帝道:“梁王叔有话要说?”
永穆公主极是严厉地刺了他一眼,梁王本来已经张开的大嘴又合拢了,不甘心地哼哼了两声,恰此时三皇子抱到了他身前,他顺势低头瞥了一眼,忽然一怔。
“给我看看!”梁王从乳母怀中提抱起三皇子,揭开襁褓,神色可谓是呆若木鸡。
“怎么了?”永穆公主只怕他又作妖,把孩子夺了回来。
“他、他有……”梁王惊骇极了:“他有青癣!”
三皇子肩胛骨偏右侧,是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青色瘢痕,楚嫣只当是生来带有的胎记,不曾留意,现在看梁王的神色,仿佛这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情一样。
“这青癣怎么了?”楚嫣紧张起来,连连追问。
“凡我李氏子孙,身上必有一块青癣,或大或小,不拘何处,总是有一块的。”梁王喃喃道:“……他怎么会有?”
临川公主道:“他是我李家的子孙,怎么会没有?”
“皇帝就没有!”梁王看看崇庆帝,又看看呼呼大睡的三皇子:“他怎么会有?”
“别听他的,”永穆公主道:“以青癣来断定血脉,是不准的。”
“可不是吗
,”鲁王凑了过来:“本王的长子、长孙都没有青癣,难道还不是我的种了?王妃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吗?”
“对啊,信王那一脉也是,”临川公主道:“儿子都没有青癣,女儿大块大块地长,长到脸上,都没法嫁人了。”
梁王看着众人议论,神色却痴痴地,仿佛自己一直坚持的某样东西在他眼前支离破碎:“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都跟你说了,青癣不能断定的,”永穆大长公主恨铁不成钢道:“这癣是从父系身上传来的,可也有母亲的影响,父精母血,看你像谁了。”
“难道梁王叔一直同朕不亲近,是因为瞧见朕身上没有青癣?”崇庆帝忽然道:“以为朕不是先帝的骨血?”
梁王瞧瞧崇庆帝,又瞧瞧三皇子,口中讷讷,根本说不出话来。
“皇帝,你梁王叔是个傻的,脑子不灵光,”永穆公主道:“先帝知道他常常犯傻,从来都是包容了,你也别跟他计较。”
“梁王是朕的亲叔叔,朕怎么会计较呢?”崇庆帝点点头。
等到筵席结束,宗亲俱都告辞回去,而梁王自然被单独留了下来。
永穆公主不放心,却被临川公主劝了回去,她和楚嫣将永穆公主送上马车,才悄悄返回侧殿,果然看到梁王并未醉酒,话说得有条有理地,只不过一把鼻涕一把泪,显然很有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