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中。
杜太后看着皇帝,不悦道:“你说宫中出了谋害皇嗣的大案, 却只叫了丽嫔一个人来, 什么意思?”
崇庆帝面无表情,只盯着跪在他脚下的丽嫔。
丽嫔已经不由自主牙关打颤,浑身发抖了, 嘴上却仍道:“太后娘娘明鉴, 妾什么都没有做, 不知道为什么要给妾安上一顶谋害皇嗣的帽子……妾冤枉啊!”
“冤枉?”崇庆帝一伸手, 王怀恩就将盘子里的东西放在了丽嫔面前:“你看看这东西,认识不认识?”
丽嫔揭开红布一看,心中更加恐惧,却道:“这是人参,陛下,人参怎么谋害皇嗣?”
等杜太后看清楚了这东西,却不由得晃了晃身体,神色一瞬就变得阴鸷起来:“这是……”
“这东西叫落英红, ”崇庆帝道:“产自百越, 与人参几乎别无二致,唯一的区别就是, 根须带红,而补阳过甚,使女子不能受孕。若非南越国的奢哲公主当场辨认出丽嫔送给长平侯夫人的东西是违禁之物,朕怎么会知道,后宫居然还有如此阴邪的手段, 还有如此歹毒的心思。”
丽嫔一下子瘫软在地上,嘴中只道:“妾不知道,妾不知道啊!这东西妾一直当做是人参服用,并无不孕啊!”
“你来的时候,朕就命杨荣搜查你的兰芷宫,”崇庆帝道:“搜查出什么?”
杨荣上前一步道:“臣查出丽嫔宫中藏有落英红六根,还有研磨成粉末的,与人参单独摆放。而后宫之中,得到丽嫔馈赠落英红的,有惠嫔、安嫔、德嫔……甚至七品的采女。”
崇庆帝怒道:“周游!”
太医院院使周游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臣在。”
“你们太医院都是白吃饭的吗?”崇庆帝怒道:“竟不知道有落英红这样的物事?!妃嫔不孕,竟然查不出任何端倪吗?!”
周游欲哭无泪:“陛下恕罪!落英红在医书上确有记载,可这东西几乎从前朝就绝迹了,没想到居然还有余存……而按记录的脉案来看,服食落英红之后,身体并无异样,脉象也无任何问题,如果大量服食,才会有宫寒的脉象,但女zǐ_gōng 寒,也都是寻常之症,也会被当成寻常宫寒去开药,根本不知道是落英红的缘故。”
“那有什么办法,可解落英红之毒?”崇庆帝道。
“几乎无解……”看崇庆帝又要发怒,周游才道:“古籍散佚了,记载不全。如果求问民间,或许有偏方可解。”
“丽嫔,”崇庆帝转向已经魂飞魄散的丽嫔:“你还有什么话说?”
“妾、妾冤枉……”丽嫔仍然狡辩:“妾根本不知道这是落英红,只以为是寻常的人参,想着好东西给众姐妹平分,才分给了她们。”
“朕赏赐的人参都是高丽国进贡的,”崇庆帝道:“你的人参从何而来?”
“是妾的母亲从老家带回来的,”丽嫔眼珠子转动:“妾还说这是当地的野山参,与一般的人参不同呢!”
“大齐本土不产落英红,只有百越深山老林也许会有没有根除干净的落英红,”崇庆帝冷冷道:“朕倒要看看你母亲张夫人,是从哪个越人手里买回来的东西,而这个越人竟敢无故擅入大齐腹地,还和大齐的百姓做起了交易,难道不知道这是杀头的罪名?”
他一拍案几:“去,把张氏提到你们龙鱼卫去审!”
杨荣还没有说话,就见丽嫔恐惧地尖叫起来:“饶命!陛下饶命!”
“我说,我说!”丽嫔哭得面色青紫:“是……是母亲身边的陈嬷嬷,她手中有这种落英红,还说这东西,几十年前曾在宫禁流行过,她、她就是宫
闱出身的!却也不知道什么来历……呜呜,陛下,你要问就问陈嬷嬷,和我母亲真的无关啊!”
杜太后的神色越绷越紧,最后一俯身,惊天动地地咳嗽了起来。
崇庆帝的神色不由自主闪烁了一下,“母后?”
“老身不想听这些腌臜的东西,”杜太后脸色竟同丽嫔一样青紫:“也不想再牵连什么宫闱的旧事……既然丽嫔说是陈嬷嬷指使,就去审问陈嬷嬷,杨荣!”
杨荣在听到“宫闱旧事”这几个字的时候,神色微微一变。
“你去抓人,”杜太后压低了声音:“可别让人、给跑了!”
杨荣道了一声是,转身就出了长乐宫。他身后的崇庆帝盯着他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睛。
谁知杨荣没过一个时辰便返回宫闱,面露难堪:“陛下,太后,臣去的迟了,那陈嬷嬷竟然……吞药自杀了。”
杜太后又是一阵咳嗽,但这一次的咳嗽,不再是刚才又急又重的样子。
崇庆帝笑了一声:“这陈嬷嬷仿佛知道朕今天要审问案子,竟提前一步,服药自尽了。”
“怕是知道自作孽不可活,”杜太后喘了口气:“皇帝,既然这案子无迹可寻,不如放过源头,还从丽嫔身上着手……她谋害皇嗣,证据确凿,不容狡辩,皇帝打算怎么处置?”
崇庆帝道:“褫夺封号,打入冷宫,张夫人也一并问罪。”
杜太后顿了一下:“好,好,就这么办。”
她说着不管丽嫔的苦恼,站起身道:“哀家累了,皇帝回去吧。”
这案子草草了却,崇庆帝从长乐宫出来,走到御花园里,对身后的王怀恩道:“太后说这案子无迹可寻,唯一的知情人服药自杀了,你怎么看?”
王怀恩谨慎道:“老奴觉得,如果要查,肯定还是能查出一些来的。”
“查出什么?”崇庆帝问道。
“陈嬷嬷既然是宫闱出身,”王怀恩道:“那就可以搜查宫掖放出的宫人籍册,一定能查出名目来。”
崇庆帝点了点头:“落英红,几十年前曾在宫禁流行过……丽嫔在这一点上,不至于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