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庆帝坐上了辂车,五十四乘九龙曲盖渐渐打开,华光四射,五百面龙旗云从,遮天蔽日。百姓们望见舆盖,顿时发出了山呼海啸的声音。
而车驾一路驶入长安门,百官早已于长安左门外随候。这一次所有的官员不再用之前的目光打量崇庆帝,望尘拜舞,不敢仰视。
车驾直入奉天殿,百官这一次心中都有不同计较,唯有杜相,姗姗来迟,而来来的时候,神色并不好看。
神色不好看是正常的,如果杜相被皇帝釜底抽薪了,还笑得出来,那就是傻子了。
刘符生站在大殿之外,被皇帝召入。
“陛下,臣持节奉诏,往苍梧宣谕,幸不辱使命。”他道:“云阳王已奉诏退兵,十万大军,如数退入德安府,以示我大齐和平之诚意。”
“奉诏退兵?”杜仲果不其然发话道:“奉的是什么诏书,老夫怎么没有见到?”
“回丞相,”刘符生不卑不亢道:“臣奉的是陛下口谕。”
“口谕也算诏书?”杜仲怒道:“祖制只有见到加盖玺印的诏书,方才能调兵遣将,陛下不经门下省,但凭口谕如何能号令千军?”
“只因诏书经过门下省,必要耗费时日,”崇庆帝倒是缓缓解释了:“而边境战事,一触即发。时机宝贵,朕来不及经过门下省,所以……”
“不经门下省,何名为诏?”杜相怫然道:“陛下的口谕,也不过是伪诏罢了!老夫要参奏云阳王,怎么能见到伪诏,也不辨明真假,就随意撤兵了呢!”
这话震得大殿嗡嗡作响,百官都知道杜相素来独断专行,却没想到他竟然当堂指斥皇帝的口谕是伪诏。
御史大夫赵安国出列,道:“丞相此言差矣,诏书与口谕相比,不过是将皇上的金口玉言宣之于纸上罢了,又有什么区别呢?陛下乃一国之君,统领万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想要如何,难道还要经过门下省的同意?”
杜相面对他的指责,自然要解释门下省的作用。
“门下省不是限制皇帝,”他怒道:“而是要纠正皇帝错误的诏书!”
“那朕这撤兵的诏书,似乎没错。”崇庆帝道:“大齐不想打仗,百越也不想打仗,似乎只有丞相一人,热衷于战事。”
杜仲大怒:“老臣一心只为陛下的江山社稷打算,却没想到陛下自毁长城!”
说着他冷笑道:“就看大齐撤兵之后,百越会不会趁势突袭,若是他们能忍着不越过白水,一切方休,若是他们越过了白水,而云阳王因为陛下的诏书而不能反击,那陛下,就是大齐的罪人!”
德安府,云阳王宅邸。
“父王,您就这么撤兵了?”世子祁江道:“您完全可以驳回陛下的口谕,口谕不是诏书,陛下也不能将您怎样。”
“他拿惠宁伯威胁我,你难道没听出来?”云阳王哼了一声,神色叵测:“除非我不回京,否则我早晚还有落在龙鱼卫手上的一天,到时候杜仲也救不了我!”
“惠宁伯不是因为石葭村杀良的事情败露了,才下龙鱼卫拷问的么?”祁江道。
“这都是多少年的旧账了,重新翻起来,你真当是偶然?”云阳王道:“皇帝收拾了惠宁伯,又宣谕我撤兵,看来是准备跟杜仲,掰掰腕子了。”
“杜仲经营了多少年,皇上能干的过他吗?”祁江不以为然道:“何况太后还在,这一位可是亲口发话了,要皇上四十岁,再想着亲政。”
“四十岁?”云阳王道:“皇帝已经忍了八年了,谁能忍着头顶一座山,忍八年?我看皇帝这么能忍,是个能成大事的性子。”
祁江一怔:“父王,不管皇帝能不能成事,咱们跟杜仲,都分不开干系!”
云阳王点头道:“当年他将咱们绑上了他的马车,共同炮制了南安侯谋逆一案,那就只能帮他干到底……他需要我在外面牵制皇帝,我也需要他在里面挟制皇帝,他在,咱们才能在楚地做土皇帝,要是让皇帝得了大权,就没有我们的好日子了,我可不想做下一个惠宁伯!”
他下定决心,道:“咱们这一次撤兵,杜仲肯定生气,你要回京一趟,去跟他解释,告诉他咱们父子是绝对听他的话的,不会背叛他。我自有办法,让皇帝话不做数,颜面扫地……”
祁江点点头,就听云阳王又道:“还有,你回京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从楚家那丫头身上,找到咱们要的东西!那东西一天拿不到,这百越三国,一天就不肯归顺,只有那个东西能号令三国,我知道它就在那丫头手里,你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给我弄来!”
祁江呼吸一顿,英俊的脸上闪过复杂的情绪,最后终于化作了一种坚决和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