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医救人,天底下有谁的本事强过她?可她空有一身妙手回春术, 并不想救人。
十二皇子死活和她有什么关系?
摊开掌心, 血迹似乎慢慢凝固, 她再次想到宣陵。
十二皇子若就此病死,宣陵会伤心流泪吗?
她根本没办法想象流泪的宣陵,宣陵心狠决绝,哪会流泪?姜槐吐出一口闷气, 今日她控制不住伤了宣陵,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
深呼吸将心底的罪恶感以及愧疚感一并压下,大雨瓢泼,姜槐冷眼在檐下驻足,良久, 只身走向近至疯狂肆虐的雨幕。
彼时的广弘宫, 宣陵怔然望向姜槐离开的方向,半晌,眸光坚定的笑了出来, 这件事,无论如何她都要弄清楚!
出了宫门往御书房走,走出一段路,宣陵甚为心烦意乱,手抚眉心觉得委实荒唐。姜槐伤了她,她还要尽心尽力为他说情,世间道理怎么一股脑都给了姜槐?
合着她做什么都不对?
试探他不对,关心他不对,明里暗里护着他也不对?
娘娘大宫女出声提醒道。
宣陵气得咬紧银牙,想说不去了,话到嘴边到底顾忌皇上乱想。
姜槐待她无礼,但这仅仅是姜槐和她的事,稍有不慎皇上若掺和进来,那局势,想想就够头疼。
她继续迈开腿,容色姣姣,狂风骤雨里行走的祸国妖姬,唇色妖冶,眼神冰凉,一身素裹裙衫,极尽风雅,也极尽艳丽嚣张。
广弘宫发生的事不过半盏茶就传入皇帝耳。
御书房,不再年轻的禹皇凝神观棋,挥手之间,影卫退得一干二净。
棋盘之上,他竟是在左右互搏,半晌,叹了口气。
身边的大太监贴心道:主子可是在忧心十二殿下?
禹皇拈棋的手微顿:这样说也不错。天下有几个狠心的父亲呢?
更别说,那孩子是宣妃十月怀胎诞下的龙子。十二体内流淌着天家血统,单单想到这点,他的眉梢就禁不住有了得意。
然这得意未持续多久,他的唇角抿起:爱妃伤得如何?
受了内伤,具体如何,奴便不知了。
内伤禹皇眸光晦暗不明,丢开棋子:这姜槐,委实不知轻重了!
他知不知轻重,皇上又知道了?宣贵妃摇曳着腰肢平稳轻缓的走来,看似在笑,笑意不达眼底。
多年来,她待眼前这男人无情,对他们的儿子也无情,因了这份无情,她三千宠爱于一身,有了如今权势恩宠,想来着实讽刺。
见到她,禹皇脸上的笑越发灿烂,分明不是少年人,笑起来却保留一分独属于少年人的天真。
一代帝王,天真?
天真给谁看?
宣陵勾起不甚端庄的笑:都退下吧。
大太监躬着身子带领宫人鱼贯而出。
禹皇起身迎过去,轻捏她的掌心,好脾气道:怎么了?往姜槐那里受了气就来朕这儿撒气?
宣陵不露声色抽回手,笑容凉薄刺眼:在我没想清楚之前,你不准动他。
禹皇懒洋洋带着她坐回位子:都听你的。
他缓了缓:十二如何了?
死不了。
禹皇被她噎得厉害,无奈扶额:阿陵,那到底是咱们的孩子,你怎可
错了。宣陵笑道:他首先是陛下的皇子,其次才是我的儿子。
说到我的儿子,她眉梢露出一抹厌恶:没其他事,我先走了。
你
叹息回荡在御书房,那缕幽香再也闻不见。
御书房凄凄冷冷,龙涎香从兽角紫金炉盘旋而出。病弱微颓的皇帝死死盯着纯金棋盘,蓦地大袖一挥,棋子噼里啪啦落满地!
朕半辈子都在与自己厮杀相博,朕的深情你不屑一顾,宣陵,你的心怎么能这么狠?
暴怒过后,他重重喘口气,凄然一笑,身子无力地向后仰去:是了,从头到尾都是我自作多情,你越薄情,我越深情,可你什么时候才能认真看我一眼?哪怕就一眼也好啊
门庭深深,九曲回廊。
娘娘,广弘宫那里传来消息
噤声!宣陵眉眼烦躁地呵斥,一时,天地仅闻风雨嘈杂。
大雨瓢泼,心事几人知?
雨越下越大,与红妆社诸位同袍辞别,云瓷笑着转身。
目光穿过汹涌热烈的雨幕,有生之年,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声势的暴雨,暗叹今年百姓日子不会好过。
她收敛心神,接过念儿递来的油纸伞,鼓足勇气迈出去,大雨噼里啪啦的在头顶发出响亮的声音,握住伞柄的手下意识紧了紧。
云瓷抿唇不语,身子笔挺沉稳的往蝉花街走去。
长街零零散散的行人匆忙从她身边跑过,溅起的水花泥泞落在裙摆,她眉头不皱,抬眸望见忙得热火朝天的城防官,心里陡然跳出两个字水患。
大雨倾盆,若一直停不下来,保不齐还真会水漫禹州城。
希望是杞人忧天。
她的神色愈发冷清,融入在这混乱喧嚣的雨幕,人间过客,好歹也怀了一颗悲悯心肠。若当真引起水患,又该如何?
心禁不住沉下去,其实答案早就浮上来。
禹州城发生百年不遇的水患,但凡天灾,首当其冲的便是天子和黎民。
天子不修德行,天降暴雨,使万民受难。此等字眼纷纷从心湖踊跃而上,云瓷担忧地往皇城投去视线。
小姐想什么呢?
清朗好听的嗓音隔着雨声钻了进来,云瓷头也不抬,举步迈开。
念儿急急拦住那人,怒道:这位书生留步,再缠着我家小姐,可没好果子吃!
女子生得貌美总会引来许多觊觎,尤其是这段时间。
暴雨临城,城防官兵忙着疏通河道,无暇顾及城内治安,那些生了坏心的浪荡子,趁人之危,当街拐了清白姑娘行私欲之事,之所以被揭发,还是因为那受了欺辱的姑娘是城防官家的庶女。
此事闹得很大,一时之间,杀鸡儆猴震慑宵小,饶是如此,敢在街上独行的姑娘也越来越少了。
念儿凶巴巴地瞪着书生:你还不走?要我喊人来吗?
白衣书生斯文儒雅,袖口镶着金边,鹿皮长靴踩在脚下也不惧被雨水打湿,看起来人模狗样,笑起来却不大正经,她清了清嗓子:雨天路滑,小姐真不让人陪吗?我功夫好,能护你回家哦~
云瓷脚步倏尔顿住,回首眸光缱绻:好啊。那你来吧。
书生笑嘻嘻走过去,撑开七十二骨节的大铁伞,殷勤地直将小姑娘当成小祖宗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