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欢美人,却一直没得偿所愿。
宫里最近发生的事多,父皇不知怎的忽然转了心意,起初乐见其成的撮合她和姜槐成事,如今提到驸马,父皇竟不肯再言姜槐了。
姜槐是一把利刃,是刺透黑暗的光,朝局混乱,父皇的心思到如今她竟也琢磨不透。
至于云瓷,云瓷乃柳家嫡女,柳家掌管大禹国半数经济命脉,皇室如今还欠着柳轩植天大的人情,强夺无望,思来想去就只有细水长流的陪伴以期许能动美人芳心。
景阳揉了揉眉心,问:阿瓷有心上人了吗?
云瓷合好书卷,文雅秀气,语气轻快道:有啊。
可是木家长子?
她笑而不语。
不是木家长子?景阳沉吟道:木柳两家通家之好,木长珣隔三差五往柳府跑,此事早就人尽皆知,阿瓷,你若能看上木长珣,那你不妨也看看我?
自从晓得阿兄是女儿身后,云瓷对景阳或多或少有了几分理解,可每当看到景阳眼里因为美色闪烁出亮光时,她总会有种预感景阳会在美色上跌大跟头。
不撞得头破血流,这人大概不会懂情。
她叹惋道:殿下若以色相看人,哪有穷尽满足之时呢?美人迟暮,再过五六十年,我老得不成样子,你还会喜欢吗?
这景阳望着那张明艳娇媚的脸,实在很难想象这样得天独厚的美人也会老。
她迟疑道:我也会陪你一起变老。
不一样的。
云瓷认真为她解惑:世间色相不过一副皮囊,我心里想什么殿下懂吗?我爱什么恨什么,殿下知吗?殿下爱的是这张脸,可这爱未免太轻佻了。生而为人,灵魂可贵,你看不到我有趣的灵魂,如何与我搀扶到老?
殿下习惯站在高处,我也向往站在高处,殿下终究不是我想并肩之人,迟早有一日,两虎相争,连朋友都做不成。
有那么严重吗?景阳爱极了她的温柔:以阿瓷的性子,过不下去的时候也会与人争吵?
云瓷倏忽笑了起来:殿下,我很强势的。只有我愿与不愿,我愿,万事皆可,我不愿,宁为玉碎。爱与不爱,其中的区别,太大了。
景阳眸光辗转,反复思量。
皇室情爱难成,景阳,你心里没有梦吗?如果哪天你碰到那为你圆梦之人,到时你就懂了。
梦?景阳嗤笑,眉峰忽挑:我可没时间做梦。
姜槐呢?她话题转得很快。
她?云瓷怀抱教案,举目望向漏雨的苍穹:她应该在忙吧。
大学堂今日来的人仅有往日七成,隔着屏风云瓷轻声慢语的传道授业,偶尔垂眸时想起姜槐,她会心一笑。
课时结束,不少人聚在大学堂清谈,谈时政,谈这连日不曾停歇的大雨禹州城很多年没经历这般声势骇人的暴雨了。
走在街上,深一脚浅一脚,深夜赶路的行人稍微不慎栽进泥坑,运气差些就此丧命的也有。
大雨冲刷过檐角,姜槐迈着大步走在深宫之中。
十二皇子病了,病得厉害,短短七天瘦得脱相,皇上急得在御书房大发雷霆,吃力不讨好的差事糊里糊涂落在她头上,姜槐硬着头皮领着四肢发颤的御医往广弘宫走。
说实话,她不想看到宣贵妃。
可阿瓷一日不原谅她,她一日没法将婚事定下来。
宣陵对她的身份始终存疑。
姜槐官袍被雨水打湿,拧着眉踏进广弘宫,一眼看到冷心冷情的贵妃娘娘,俯身道:臣
起身吧。
御医忙着为十二皇子诊病,宣陵眉眼不见焦急,她泰然的坐在主座,手里甚至捧着一卷野史:说说你的看法。
姜槐离她远远的,眼观鼻鼻观心,声音淡凉如水:十二皇子病来如山倒,天降暴雨,得小心有人混水摸鱼。
宣陵轻轻挑眉,眼里不掩饰的流出一抹赞叹:你倒是想得和本宫不谋而合。
姜槐眉头紧皱,烦躁地碾了碾靴尖,沉眸不再言语。
正是用人之际,宣陵不打算与她交恶,手作势搭在她肩膀,被姜槐一道狠厉的眼神钉在原地!
那眼神,有着狼的凶狠,和虎的残暴,带着深深厌恶:别碰我。
宣陵心有余悸地收回手,念头转开,她冷笑道:你喜欢柳家小姐?那你想不想娶她?
姜槐即将控制不住的暴戾在下一刻按捺住,待清醒过来她看到宣陵唇边溢出的血。
内力外泄,杀意入骨,她惊惶的倒退两步:我、我不想伤你,你离我远点!
宣贵妃指尖擦过血渍,眸子冰冷的绕过左右侍女,侍女骇然退去,四下无人,她心底的火气涌上来,一字一句道:姜无愧,你这人是不是有病?!
姜槐隐忍不发,倔强地像根长满尖刺的木头。
你到底是谁?本宫又哪里得罪了你?宣陵气极,一口血呕出来,面色迅速颓败下去。
你闻到空气弥漫的血腥味,姜槐缓缓抬头,眸光隐晦复杂:你别妄动心火,你心肺被我内力震伤
宣陵气的一巴掌挥过去,被姜槐快速躲开。她从腰间荷包取出粒白色药丸:吃不吃随你,要杀要剐也随你。
她漠然俯身跪下,竟是行了唯有庄重场合才行的大礼。
宣陵这辈子强势霸道,论心手段绝情狠辣,从没被旁人抢先,可对着姜槐她时常心软,倒像上辈子欠了她似的。
她幽幽道:姜槐,你是不是暗恋本宫啊?
一句话,憋得姜槐脸色忽青忽白,她眼神古怪地直视宣陵,淡淡道:你太老了,我喜欢娇媚端庄的小姑娘。
哦?柳家小姐那样的么?宣陵负气地咽下药丸,活到这岁数还从没人敢说她老。
腕间冷不防传来一抹凉,感受到体内流动的温和真气,她看向姜槐,怒意退却,唇边染了笑:没想到你也不是那么想本宫死啊。说,你是真想娶柳家小姐,还是为了骗过本宫?你身上究竟隐藏着多少秘密?
姜槐收回手,厌恶疲倦地盯着指腹,不耐烦道:娘娘莫要再问了,逼急了,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包括杀了我?
良久的沉默。
姜槐闭上眼,脑海浮现过血腥混乱,她气息不稳,双眸睁开泛着凉薄血色,斩钉截铁:是!
第060章
雨势不绝, 飞泻而下,姜槐神情郁郁地踏出广弘宫,立在宫门古树旁平缓心绪。
闭眼,想起宣陵那双疑惑失望的眸子,指甲嵌进掌心渗出淡淡的红。
古树被暴雨砸得枝叶乱颤,颇有一种风雨飘摇大厦将倾的危机感。姜槐回头望了眼隐在风雨的广弘宫, 想到此间宫殿病得奄奄一息的主人, 她的眉眼卷起一分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