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花园,柳如岸心急如焚地等在桂树下,石桌摆放淡青色茶具,茶杯里沏好热茶,右手边放着云瓷最爱吃的糕点,然人迟迟不来。
去请小姐了么?他问。
婢女躬身道:请了,念儿说小姐在忙,劳烦公子耐心等待。
在忙?柳如岸心里一咯噔,他亲眼看到姜槐软着腿脚面色潮红地出了循花院,难道说
他摇摇头,平添心烦。
年少情深,竟真有如此魔力么?
就在他胡思乱想眼看收不住时,云瓷一身月白长裙款款而来,见了柳如岸,微微阖首:劳大哥久等了。
声音略微嘶哑,眼圈泛红。柳如岸暗自心惊,屏退众人,这才问道:哭过了?
云瓷坐在他对面,不轻不重的嗯了声。
妹妹。他神色掩不住担忧:你究竟如何想的?你可知今日大张旗鼓领姜槐进门,传出去外面那些人会如何议论?女儿家名节比性命贵重,你和姜槐你们
他压低喉咙:你们到底有没有
没有。云瓷面上浮现两朵红云,很快消退,她声色沉稳:我与她,不是大哥想的那样。
不是么?柳如岸瘫坐在红木椅:可是已经说不清了啊。
说不清便说不清。云瓷轻揉眉心,语气懊恼:大哥,我从不在意礼法教条,可我的心,现在好乱啊。
柳如岸长叹一声,耷拉着头:我的心也好乱。
兄妹两互看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云瓷委屈,是因为姜槐骗了她,不仅骗了,还骗得她死心塌地。
真相被揭开,嗔极怒极,爱极怨极,几番心绪缠绕成结,岂是一时半会能理清的?
至于柳如岸
柳大公子之所以委屈,是他分不清两人到底怎么个情况。
以他对妹妹的了解,今日大抵是温柔端庄的妹妹对姜槐下了手,可若真没忍住,怎会是当下情景?姜槐为何会被赶出来,莫非是个绣花枕头没伺候地阿瓷尽兴?
一巴掌拍在脸上,不能想下去了,被阿瓷看出端倪,死法都不能自己选。
然而云瓷这会哪还顾得上他?她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根本无暇想旁的。
柳如岸最先从那股情绪里走出来:还要不要依计行事?木家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
依计行事。云瓷眸光转瞬清冷:大哥,新年之前我不愿见她。
这话听得柳如岸疑惑顿生,问道:你们吵架了?
我像是会和她吵架的人么?云瓷无奈的轻揉手腕:我恼她怪她,总要让她晓得不能把人欺负太狠,否则,这顿气不就白生了?
被、被欺负了?柳如岸磕磕巴巴道。
云瓷泛红的眼尾此时方绽开点点笑:嗯,又欺负回来了。
恋人之间,生气都这么甜么?纯情少男柳如岸越发体会到自己的孤独。
他眨眨眼,很想问问妹妹是如何被欺负又是如何欺负回来的,顾及身份,只能按捺住好奇心。他道:不打算理姜槐了?
嗯,至少近几个月,不打算理了。云瓷望着清风中盛开的红花,眉眼罕见地多了抹颓然:大哥,我看起来是不是过于温柔可欺了?
柳如岸笑吟吟看着她,不知道妹妹哪来的错觉。
彼时,姜槐软着腿脚被请进信义堂,正与坐在主位的柳轩植面面相觑。
两人眼里先后闪过一抹难堪,心思纷纭。
柳轩植的视线落在姜槐隐隐发颤的长腿,似预料到什么,端起茶杯冲淡喉咙里的干哑。
阿瓷不顾名节的将外男领进院门,闺房内整整呆了半个时辰,出来时姜槐就成这样,怎能不让人多想?
端茶的手没稳住,茶碗差点砸地,还是姜槐反应极快地将靛青色茶碗捞回来。
多谢多谢。
客气客气。
一阵尴尬后,柳轩植率先开口:你和阿瓷
想着儿子说过的那些话,他同情道:阿瓷,没欺负将军吧?
欺负?姜槐想着阿瓷不准她动,却用手摸过了她全身,指腹柔软,每掠过一处都能挑起火来。她眸子轻转:这样算不算欺负?
她耳尖微红:没有。
没有?
那你软什么!
柳轩植眼睛微眯:那就是将军欺负我家阿瓷了?
姜槐暗道:阿瓷先是我家的,后来才成了你家。
她面不改色:也没有。
柳轩植再次端起茶碗,茶盖掀开,慢慢拨动氤氲的白气:实不相瞒,家里早为阿瓷说好亲事
亲事不可以,阿瓷只能是我的妻。
将军未免太过霸道。
说是说不通了,姜槐索性从怀里掏出大将军金印,眉峰凛然:我没和柳老爷扯皮,阿瓷,只能是我的人。
柳轩植大半辈子商海浮沉,上至皇族下至贩夫走卒,从来没人敢在他面前以权势压人,而姜槐是从尸山血海闯出来的悍将,想不被她声势压垮,柳轩植只能绷紧脊背,冷声道:将军是要强娶?
我说了,她,是我的人。
哦?这便是大将军求娶的态度?
姜槐深深地看他一眼,半晌掀袍跪地:岳父。
柳轩植一口茶噎在喉咙险些背过气去!
身侧婢女急忙为他顺气,好一会,柳轩植怒目圆睁:谁准你乱喊?胡闹!
姜槐上半身跪得笔直:我不能没有阿瓷,我愿以十里红妆求娶。
她从袖袋里取出一枚红玉:此乃开启隆盛钱庄姜家金柜的玉钥,是我全部家当,还请岳父成全。
柳轩植梗着脖子心里不住痛骂:一个个的都来请他成全,谁来成全他?他刚认回女儿就要拱手让人,谁又来体会老父亲的辛酸心情?
将军还是起来吧,婚事成与不成,全看阿瓷心意,你与她
将嘴边的话咽回去,顿了顿,他道:阿瓷传话来不愿见你,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吧。来人,送客。
信义堂再没那烦人的影,柳轩植从沉默中站起身:柳家家事不入外人耳,听懂了吗?
下人敛眉垂目,轻声应是。
接下来的几天,姜槐有时间便守在红妆社或者柳府门口,阿瓷不愿见她,那她偷偷见阿瓷总行吧?
红妆社,大学堂。
隔着屏风,云瓷在讲台不徐不缓授课,音色流淌,比往日更为冷淡。
姜槐坐在座位宛如最乖巧的学生,听课,做笔记,偶尔沉浸于阿瓷清冷的音色,回过神来顾自一笑,阿瓷脾气上来,还真不好哄。这事本来就是她有错在先,她认错。
课时结束,云瓷从讲台走下来,环顾四周却望不见姜槐的影。
待到出了大学堂,她问念儿:阿兄可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