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妍双手轻轻一抖,但旋即就鼓起勇气道:“皇上今日脾气大得很,刚刚还因为点心骂了人,这在从前是没有过的事,焉知不是夏日天热,您肝火旺盛的缘故?越是如此,越该让自己松快些……”不等说完,就见谭锋猛然抬起头,目光冷冷道:“朕的话你没听到?出去。”“杨姑娘,还不赶紧出去。皇上的身子,有太医们操心,哪里轮得到你说这种话?”于得禄也顾不上杨妍的颜面了,忙上前拉着她出去,回头见谭锋继续批阅奏折,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嗔怪地看着杨妍道:“杨姑娘,你今日是怎么了?皇上面前,谁敢这么造次?以后万万不可这样。”“是。多谢杨公公,我以为皇上随和,喜欢活泼的人。”回想起谭锋的冰冷眼神,杨妍也是心有余悸,不然哪肯真心道谢。于得禄摇摇头,没再说什么,心道人贵自知,你不过一个小小女官,凭什么就敢想着这种活泼?以为自己是萱妃娘娘,不但是皇上的心头肉,还有免死金牌吗?看着于得禄进去,杨妍也转过身来,失魂落魄的向后院自己房间走去,从总督府遇见谭锋那一刻便升腾而起的野心,也在此时彻底冷却。“恕我说一句不应该的话,姑娘今日着实大胆,也太唐突了些。”“谁?”杨妍吓了一跳,猛地转身,就见一个四十左右的宫女在自己身后,她又惊又怒,但很快便镇定下来,点头道:“原来是徐姑姑,您怎么走路都不带声音的,吓了我一跳。”徐兰笑道:“我又不是鬼,怎么可能走路无声?是姑娘心里想着事情,才没注意到我走近了。刚才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所以忍不住追随姑娘过来,想给你指一条明路。”“姑姑的话,我不明白。”杨妍柳眉微皱,就见徐兰徐徐而行,淡然笑道:“姑娘不明白无妨,我明白姑娘的心思就好。姑娘是落花有意,可惜皇上流水无情,是也不是?”“你……姑姑可不要说这种捕风捉影的话。”杨妍心思被窥破,又气又急,却见徐兰不为所动,看了她一眼,微笑道:“你今日这一出,不就是在模仿萱妃娘娘么?只是恕我直言,这却是你操之过急,走错了步。也就是你了,换做别人,还不知是什么下场呢,所以皇上对姑娘,倒也不是完全无情。”杨妍心中就是一动,看了徐兰一眼,欲言又止,就听徐兰悠悠道:“皇上未必是流水无情,只是姑娘今日却真的错了。难道您不知道师出有名的道理?以你如今身份,凭什么在皇上面前轻嗔薄怒?那是娘娘们才有的资格,而你只是个女官。我说句姑娘不爱听的,这女官对于皇上,不过是个奴婢罢了,姑娘也是出身官宦人家,在你府里,若有奴婢做这样事,那可不是轻薄无行,要重重惩罚的么?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杨妍也是聪明人,耳听得徐兰这番话虽不中听,却是切中要害,因只略想了一会儿,便当机立断,轻声道:“姑姑说的是,我今日受教了。我并不是那轻薄无行,不知轻重的人,只是……我没有这个机会,却不知姑姑有没有什么可以教我?”徐兰笑道:“姑娘冰雪聪明,还用得着我教你么?先前你讨好萱妃,为的是什么?只是萱妃这个人,虽然宠冠后宫,但性子上来,那也是六亲不认,洛嫔悦嫔和薛陈二位常在对她忠心耿耿,到头来得了什么?更别提姑娘了。”第二百六十七章 关心则乱“是啊。”杨妍叹了一声:“这一点,我如今也知道了,可除了她,又有什么人能在皇上面前说上话?”“姑娘这就错了,皇帝面前能说上话的人虽不多,却也不是没有,你找那些贵人常在自然没用,她们要有这个本事,也不至于就在这个位份上止步不前。可除了她们和萱妃之外,不是还有皇后娘娘么?皇后娘娘身为六宫之主,这为皇上选秀纳新的事,本就是她主持的,别人说不上话,难道皇后娘娘还说不上?”杨妍心中就是一喜,连忙道:“姑姑说的是,我自然敬仰皇后娘娘,可皇后娘娘哪会知道我是谁?就是知道了,我和皇后娘娘连面都没见过,她凭什么为我说话?”徐兰看了杨妍一眼,笑道:“姑娘来宫里也有两三个月了,难道没听说过去年这后宫里闹得那场风波?”杨妍眼睛转了转,小声道:“姑姑说的是……各位娘娘将族里的妹妹们接进宫的事?”徐兰点点头道:“不错。娘娘们的心思是好的,只可惜选的人不行,到最后只沦落成了一场笑话。不过姑娘不同,老实说,不是你今日这一出,我也不会给你指这一条明路,皇后娘娘需要的,便是你这样的人才,只要你有了名分,走进皇上心里,到那时,自然宜嗔宜喜。说起来,萱妃娘娘的资质,比你还是不如的,只要姑娘有了这个进身之阶,还怕将来不宠冠后宫吗?”“姑姑放心,只要皇后娘娘肯提携我,我将来绝不敢宠冠后宫,一定事事都以皇后娘娘马首是瞻。”“徐兰笑道:“皇后娘娘雍容华贵,胸怀宽广,她其实也不在乎谁受宠,这都是各凭本事的事儿,反正再受宠,这后宫中的皇后也只有一位,也都得向她行礼问安。只是萱妃实在太出格了些,因为她,令整个后宫不宁,皇后娘娘自然不喜。”“原来如此。”杨妍明白,徐兰这是在消除她的戒心,因也就顺水推舟笑着道:“我才进宫,连坤宁宫在哪里都不知道,姑姑既有心提携,何不去皇后娘娘面前为我说项?若我将来心愿得遂,定不会忘记姑姑相助之恩。”徐兰微笑道:“这个好说,既然姑娘有心,皇后娘娘面前,我会为你引荐,只是见了娘娘之后,还能不能让她为你说话,可就要看你的本事了。”既然选中了她对抗萱妃,那怎会轻易放弃?所以徐兰这最后一句,不过是场面话。杨妍自然懂这其中的道理,当下喜出望外,连忙郑重谢过对方,刚才的那些心灰意冷,转瞬间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这吴玉娘的绣品就是好,皇上赐的这两幅,技艺尤其精湛,应该是她巅峰时所绣,堪称精品中的精品了。真是奇怪,怎么忽然想起赏你这两样东西?还郑重其事的给了旨意?”洛嫔在吴玉娘的绣品前站了好一会儿,一扭头,看见宁溪月警惕的目光,她不由笑道:“你别小气,我再喜欢,难道还能站在凳子上把它扒下来不成?用得着这样防贼似得看着我?”宁溪月也忍不住笑了:“若是别人,我还真不会担心,不过你如今变得不是一星半点儿,当真彪悍,我还真怕你站凳子上把绣品扒下来。”洛嫔转身回到座位上坐定,奚落道:“就算我真的不顾风度到这个地步,你又有什么仪态了?到时候把凳子抽出来,摔我一下,岂不正合了你的心意?”宁溪月叹了口气,摇头道:“你别说,若是之前,这种事我绝对干得出来,但你在杭州来了那么一出,救命之恩啊,太沉重了,我要干这个事儿,还真得掂量掂量,良心这块不是那么好过去的。”“噗”的一声,洛嫔险些喷了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什么叫掂量掂量?合着掂量过后,拼着良心痛一回,你还真干得出来?亏着你也知道那是救命之恩,我这压根儿就是救了条白眼狼,是也不是?”“就算是被你说成白眼狼,也别想让我任你宰割,我的性子,你又不是不了解。”宁溪月一扬眉,忽听门外小宫女禀报道:“悦嫔和薛常在来了。”两人忙都起身,不一会儿,就见珍珠帘子被挑开,洛嫔和薛常在一前一后走进来,薛常在笑道:“在院子里就听见姐姐们又斗嘴呢,你们两个也是,平日在人前多沉稳,偏偏一遇上彼此,就跟针尖对麦芒似得。”“哪有?”洛嫔哈哈一笑:“我不过一个小小宫嫔,哪里就敢惹我们炙手可热的萱妃娘娘?你太高看……”不等说完,就听宁溪月“呸”了一声:“原来你还记着我是萱妃?和你一说话,我自己都忘了自己的身份,还以为咱们两个是平起平坐呢。”众人都忍不住笑了。春草夏蝉捧上茶水点心,宁溪月见夏蝉目光总往绣品那里看,便对她道:“你是咱们院中女红最好的,该多在这绣品前揣摩揣摩,若说这里有一个人能达到吴玉娘的水平,大概也只有你了。剩下那幅九美图我还没挂起来,就先放着,你没事儿多去看看学学。”夏蝉受宠若惊,连忙福身道:“奴婢多谢娘娘。”洛嫔笑道:“是该好好谢谢你们娘娘,我还没有这个待遇呢。”“说这话你的良心都不会痛吗?你是真心想观摩?你明明就是想占为己有,我怎么可能答应你。”“好了,我和你们认真说一件事。”悦嫔见她们两个又要争执,连忙插口打断,见两人终于看向自己,这才严肃道:“刚刚我过来的时候,看见那个杨妍陪着皇后娘娘从坤宁宫出来,两人满面春风谈笑甚欢。我就纳闷,皇后娘娘之前还因为她进宫而不悦,为此甚至说了萱妃你,怎么这会儿竟让陪着出了坤宁宫?”洛嫔冷笑道:“这还用问吗?娘娘封妃,皇后娘娘心中不高兴了呗。杨妍的危害再大,大得过萱妃娘娘?为了利益,什么过节不悦不能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