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溪月实在忍不住了,小声道:“你们先别急着感动敬佩,焉知此人不是故意为之?”“故意为之?你说他是装出来的?”洛嫔一挑眉,轻声道:“这话未免有些诛心了吧?接待皇上,谁不是打扮的光鲜亮丽,为什么要装出这一副穷酸样儿?”“为什么?这不是显而易见吗?听听皇上是怎么夸得?再听听你们是怎么夸得?一袭打着补丁的旧官服,能换来这些,简直就是一本万利啊。”“姐姐向来仁义善良,怎么今日却将人心想得这样坏?以打补丁的旧官服来取巧,哪里是寻常人能想出来的?”连薛答应都忍不住帮那官儿说话,就见宁溪月耸耸肩,淡淡道:“你们啊,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官场上这些人,为了博出位,什么奇思妙想都有。当然,也不排除他真的就是爱民如子,以至于家徒四壁,但我总觉得,真要是这样的官员,就不会将名利放在心中,那自然也不会以这样的官服来吸引眼球,哪怕借一件呢,也总比穿成这样来见驾强吧。”“娘娘素日里总说,做好事不该不留名,更别怕人知道,越多的人知道越好,这叫什么?宣扬正能量是吧?怎么今日有了这样一个人,您却又瞧不起了?”洛嫔悦嫔等人难得和宁溪月意见相左,正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就听舒妃笑道:“行了,你们都少说两句,咱们该去行宫了。”话音落,当先而行,宁溪月等人连忙跟上。眼看那穿着旧官服的老县令跟在谭锋身边,皇帝陛下还时不时伸出手去扶他一把,萱嫔娘娘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暗道皇上啊皇上,您一辈子精明,该不会也被这老家伙给骗了吧?您看他那一身官服,虽然也有些旧,但根本就没到磨损如此严重的地步,这显然是作秀无疑嘛。回到行宫中,嫔妃们还在畅谈扬州的繁华,说着说着就又说到了那穿补丁官服的官儿身上,言谈之间大加赞叹,洛嫔便对宁溪月笑道:“看看,大家都这么说,偏你这会儿又小人之心,不信那人是廉洁奉公了。”宁溪月撇嘴道:“你们的眼力太差,说起来好歹都是擅长女红的,就没看出他身上的衣料根本没磨损到那个地步?”洛嫔不以为然道:“一听你的话,就知你不是这方面的行家,须知那袖口,胳膊肘,领口等处是最容易磨损的,往往别的地方还好,这些地方就破了。”宁溪月便道:“你没看清楚吗?他身上别处何止是还好?根本就是七成新,这种官服,就算是胳膊肘等易磨损之处,也不至于的。”“萱嫔又没近前看,怎么就敢保证那衣裳有七成新?我倒是觉着,看上去十分陈旧,怕没穿了十年二十年呢。”舒妃忍不住开口,静嫔芳嫔等人也都应声称是,薛答应陈答应等人是宁溪月这一派,但也觉着这一次是她看走眼了,因此也不好偏帮,更不能向着舒妃等人说话,一时间就都有些尴尬。正争论不休,就见谭锋走进来,看见大家说得热闹,他便朗声笑道:“咦?今儿这气氛够热烈,说什么呢?”待众人将事情一说,皇帝陛下也深深诧异了,忍不住看向宁溪月,皱眉道:“萱嫔何出此言?若说是故意的,那岂不成了欺君之罪?料那贾苍成也不敢做出这等事。”宁溪月淡然道:“这算得上什么欺君之罪?难道还不许人家穿一件旧官服吗?这件事情啊,即便皇上看走眼,那也只能是您看走眼,和人家可没有半点关系。”谭锋点点头,沉吟道:“你说的有道理,只是……朕还有些不相信。”宁溪月笑道:“臣妾也只是这么一说,皇上不必苦恼。说起来,是不是该用膳了?从下了船,水米没粘牙,再不吃饭,我这肚子都要咕咕叫了。”一句话轻轻巧巧将话题岔开了去。舒妃于是也笑道:“萱嫔这句话说得没错,臣妾也觉有些饿了,怕是皇上还要去与臣子们饮宴同乐,不如这就过去吧,也让我们自在用膳,顺便说些体己话。”谭锋点头道:“我便是回来换件衣服,顺便看看你们怎么样,走了这么些天,都还好吧?”那还能不好?别说没有晕船的,就算有,也必须强撑着。一入宫门深似海,能和皇上一起出巡,这样机会一生中有一次,便足慰平生了。谭锋也是深知这一点,所以此次下江南,能带的妃嫔都带了,想着她们在深宫寂寞,自己也没办法做到雨露均沾,唯一能让这些可怜女子开心的机会,他宁可多花点银钱,也不想错过。饮宴完毕,谭锋回到行宫,于得禄正想安排人去宁溪月处禀报,让她预备点醒酒汤和宵夜,就听谭锋沉声道:“朕今晚不去后院了,派人请宁爱卿来书房。”第二百一十章 女扮男装“啊?是。”于得禄答应一声,心中纳闷,暗道这是怎么说?不见女儿,倒要见父亲。说起来,这一路南下,宁大人可比在京城那会儿受重视多了,皇上已经召见他好几回了呢。不一会儿,宁风起赶到,心里也纳闷皇帝这个时候叫自己过来做什么?进了书房,就见谭锋懒洋洋坐在那里,看见他,便微笑道:“不必多礼,朕今日叫你过来,是想问问你,这些日子,我那两位王兄有没有和宁爱卿通消息?”宁风起“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不曾说话,眼泪先掉了下来,磕头道:“皇上明鉴,老臣对皇上可是忠心耿耿啊。庆王禄王虽然时常有信来,可老臣从未回复过,和他们一点联系都没有。”“废话,你要和他们有联系,今晚上就不会跪在这里痛哭流涕了。”谭锋没好气翻个白眼:“起来吧,让溪月知道,还以为朕故意欺负你呢。我就是问你,庆王禄王那边有没有什么信给你?”“没有,真的没有。”宁风起连忙起身,擦擦眼泪,故作委屈道:“臣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可是您想啊,臣不肯和两位王爷走动,就算他们再怎么想拉拢臣,可有些事情,又怎么肯透露给臣知道?两位王爷再草包,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道理想必还是懂的。更不用提小女如今在后宫,他们想拉拢臣的同时,肯定也防着我啊。”“没有就罢了,朕也知道他们不至于草包到这个地步,不过随口一问。”谭锋喝了口茶水,然后放下茶杯,微笑道:“今日那贾苍成,你看见了吧?后宫嫔妃们都觉着十分感佩,偏偏萱嫔和其他人意见不同,一口咬定此人乃是故意装相,你怎么看?”宁风起一愣,接着笑道:“真不愧是小溪……”只说了一句,便醒觉这有自吹自擂之嫌,连忙垂头道:“这个……萱嫔娘娘不过是妇人见识,皇上不必认真。”谭锋压根儿不理这老家伙后半句话,沉吟道:“这么说,你也是和萱嫔一样的意见了?为何如此笃定?”“这个……臣倒也不敢笃定。只是宦海沉浮中,看多了为博名利花样百出的各色官员。不过这位贾大人,倒的确是别出心裁。其实皇上若想知道他是否真的爱民如子到自己一贫如洗,只需到他的管辖之地看看,一切便可水落石出。毕竟皇上这一次下江南,就是为了看民生疾苦。”谭锋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这一路匆匆而过,朕也没四处走走,如今到了扬州,是该各处看看呢。听说那些大盐商都是权势熏天,朕倒想知道知道,他们是怎么一手遮天的。”说到后来,语露杀机,宁风起却是神色如常,显然一点儿也不意外。他太了解这位皇帝,说大度是真大度,但要说小心眼,那也真的是小心眼。扬州盐商们糊弄他不是一日两日,也别说他了,就是先皇那会儿,不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毕竟北匈之战紧促,先皇腾不出手。如今看当今皇上这作派,很显然是要秋后算账,且要连着先皇那笔旧账一起算了。正想着,就听谭锋正色道:“朕要在扬州逗留几日,苏州那边,朕想先派爱卿过去看看,了解一下改粮种桑的风气到了何种地步,你可愿往?”宁风起一愣,但旋即一喜,躬身沉声道:“臣愿往。”“好。”谭锋点头道:“朕给你派一队护卫,至于是微服私访,还是光明正大,都由你自己看着办。苏州那里,便交给你了。朕不会在那里过多逗留,扬州之事完毕,便是前往杭州。”“是。”宁风起明白,无论是盐商操纵盐业也好,苏州的改粮种桑也好,乃至朝廷和皇家的海贸船队,海上神出鬼没的“匪患”问题,以及那些盘根错节的大家族,这所有一切的解决之道,最终还要着落在杭州的两江总督府,皇上当然要将那里作为终点站,重点观察处置。********************“今日早膳乃是江南这边的口味,娘娘看看合不合心意?”素云将一道道小菜从食盒里捡出来,放在桌子上,忽听宁溪月叫道:“把那道醉蟹撤了,我不喜欢吃生东西。”“好。”素云将桌上醉蟹撤下,又对身旁元度道:“我记得还有一盘醉虾是不是?别拿出来了,娘娘不喜欢。”元度点点头,这里宁溪月便问道:“有高邮的咸鸭蛋吗?剥两个。”“是,知道娘娘喜欢,已经预备下了。”素云从食盒里捡出鸭蛋,正要剥皮,就见谭锋从外面走进来,微笑道:“怎么才吃早饭?朕还以为你早吃完了呢,难得来到江南,倒不贪吃了,莫非是坐了几天船,觉着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