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嫔怔了一下,点头道:“也罢,既然有帮手,为什么不用?你和小闵子每天也够累的了。”彩袖一愣,忽然笑道:“我还以为小主会犹豫,好像您如今对萱嫔娘娘,不像从前那般痛恨防备了。”洛嫔微微一笑,淡然道:“我再愚蠢,难道连个好歹也不分?这么多天了,饭菜上别说克扣,连冷饭都没让咱们吃过;之前要用你整治我,可后来还是放过咱们;做了几个月的邻居,碰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可见她压根儿没有趁机折辱我的心思。还有上次皇上寿宴。我如今算看出来了,萱嫔是个真性情的,对事不对人,她真要害我,大概也不屑用什么阴谋诡计。过去我风光的时候,不说一呼百应,身边也不缺巴结献媚的人,可现在落魄了,算下来竟是这个死对头对我最和善,你说这有多讽刺?所以,既然她要用塘泥,我们又省事,何乐而不为呢?”彩袖点头道:“小主这话说的没错,萱嫔娘娘真的对事不对人,刚刚她还夸您舞跳得好,说您该勤加练习,这样好的舞技若是因为疏于练习而荒废,怪可惜……”她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停了话头,不安地看着洛嫔,嗫嚅道:“小主,奴婢……”“没什么,这话若是别人说,定是讽刺无疑。但如果是萱嫔,我倒相信她是出自真心。”彩袖蓦然瞪大眼睛,心想怎么回事?如今小主对萱嫔娘娘竟相信到了这个地步?刚想到这里,就见洛嫔没好气道:“你眼睛瞪那么大做什么?你以为我对萱嫔已经生出好感,一叶障目了?这怎么可能?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当日我一舞结束后,她是最先鼓掌喝彩的人。你想想她对我的态度,若不是真心觉着我跳得好,喜欢这支舞,她会这般失态么?所以我才说,如果是别人,这话九成九是折辱,但是萱嫔,她大概就是真的喜欢。”彩袖这才明白,笑着道:“小主说的没错,奴婢想起来了,当日小主那一舞后,最先忘情喝彩的就是萱嫔娘娘。”洛嫔看着梅花良久,只觉幽香阵阵,因转身出门,看向院子里一片素白,忽地对彩袖道:“这枝梅花倒惹起我的游兴,反正镇日里无事,索性出去走走,让小闵子看门,你和我一起去御花园逛逛。”彩袖连忙道:“小园的风景就好,小主何必舍近求远?”洛嫔道:“萱嫔喜欢小园,尤其爱那三只竹熊,万一碰上了,她还以为我是刻意和她亲近,我可不要这个名声,倒还是去御花园逛逛的好。怎么说我如今也是个答应,难道因为被贬了,这辈子就不去御花园?没有这样的事。”彩袖无奈,只好替洛嫔换了衣裳,又披了那袭貂裘斗篷,洛嫔不要手炉,只带了个兔毛袖套,主仆两个便一起往御花园来。第一百四十五章 做贼心虚对御花园,洛嫔也是十分熟悉了,和彩袖进来后,便径自往梅园而去,一面感叹道:“我记得上次来御花园,还是夏末时分,正是草木最茂盛的时候,一路悠悠而行,但见花木葱茏。不过几个月光景,便是老木寒云,大雪压枝,我也从风光无限落到了如今这个凄凉境地,真真人非物亦非,可见命运之无常。”彩袖连忙宽慰道:“小主也别这样想,虽然是大雪压枝,可是您看这御花园,让大雪一装扮,岂不成了一个银装素裹的琉璃仙境?玉树琼枝,也是别有一番风光啊。”洛嫔看了她一眼,忍不住笑道:“刚来听雨楼那会儿,你比我还惶恐呢,怎么如今倒有这样一份乐观向上的精神?”彩袖笑道:“奴婢看娘娘慢慢都放下了,而且您也说过,萱嫔娘娘刚进宫那会儿,境地比咱们还不如,可她如今成了后宫最受宠的嫔妃,可见这乐天一些总是没错,所以奴婢也就打起精神来了。”洛嫔点头道:“你这话说的是,萱嫔……算了,我刻意来御花园,为的是什么?怎么你倒三句话不离她?不提不提,提了就让人格外烦恼。”彩袖纳闷道:“小主如今对萱嫔娘娘改观了许多,奴婢觉着您不像从前那般恨她了,怎么倒还说格外烦恼呢?”洛嫔冷哼一声,咬牙道:“就是这样才叫人生气,从前我恨她,有一个理由在,所以每日靠着恨她的情绪,便可度日,偏偏如今,这个恨她的理由没有了,我不能恨她,却又该去恨谁?连恨都没有了,这日子倒过得浑浑噩噩。”彩袖笑道:“奴婢可没觉着小主浑浑噩噩,今儿不是还弹琴了吗?至于该恨谁……”说到这里,她的表情蓦然严肃起来,一字一字沉声道:“小主自然该恨那个把咱们陷害到这地步的人。”洛嫔茫然道:“这话没错,可是我们连害我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啊。”彩袖小声嘟囔道:“奴婢素日里没事儿,翻来覆去也在想这个人,我觉着,不是玉妃,就是舒妃静嫔,总脱不出这几个,她们是皇后娘娘的人,素日里就横行霸道的,尤其玉妃,说起来,她恨小主,可比萱嫔娘娘恨得多了。其实咱们现在想想,萱嫔娘娘就算恨您,也用不出这样手段,您看她要教训香云,还要抓对方真正的把柄才动手,由此可知其为人。”洛嫔眼睛微微一眯,沉声道:“你这话提醒了我。没错,若说宫中有一个最恨我的,当属玉妃,她一直认定,当年是我夺了该属于她的宠爱。而且……说起来,当日皇上带领妃嫔们去猎场,她却留在宫中,皇后和姚妃也罢了,她为什么要留下?莫非就是为了害我?”“一定是这样没错了。”彩袖握拳沉声道:“奴婢听说,太医院那个黄太医,对玉妃最是忠心耿耿,所以太医院这边,很可能就是黄太医奉了玉妃的命令,不管胁迫也好,买通也罢,总之,到底让孙太医就范。”洛嫔心中剧震,越想越觉着彩袖说得有道理,只是思来想去,到头来,终不免黯然一叹,轻声道:“你说得很是,我也深以为然,只可惜,我们如今根本没有证据,更不用说,我现在不过是个谪居听雨楼的答应,别说玉妃,就是常在贵人,我见了她们也要行礼,便是有了证据,又哪里能报仇?”彩袖轻声道:“小主,您还年轻呢,皇上也年轻,往后几十年,谁敢说就没有什么机会,能让您沉冤昭雪?奴婢不信这世上就没有公道。更何况,皇上喜欢往照月轩来,又喜欢您跳舞,说不定什么时候,他来的时候想起小主舞姿,就来了咱们这里呢。只要小主能够重获皇上宠爱,就有机会东山再起,到那时,事情或许就有转机。”“嗯。”洛嫔点点头,心中也不自禁升起几丝希望。主仆两个又走了一会儿,便看见梅花园,正要进去,就听园中传来一阵笑声,接着一个熟悉地声音道:“素日里足不出户,今儿我只说天冷,没想到真出来了,让寒风一吹,人倒精神了些,尤其看这梅花开的好……”不等说完,声音就戛然而止。洛嫔也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对面玉妃,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怎么偏偏遇上了她?难怪人家都说,冤家路窄。那边玉妃却已经回过神来,微微一笑,上下打量了洛嫔几眼,悠悠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洛嫔妹妹,哦,不对,如今该叫你洛答应了,怎么?这小半年终于认命,敢出来逛了?”洛嫔想起刚才的推测,此时再看玉妃这可恶嘴脸,越发认定了是对方害的自己,一时间恨不能立刻上前与其对质,苦于没有证据,更何况如今自己身份低微,就是想拼命,怕还不到玉妃面前,就得被那些身强力壮的嬷嬷们扔出来,到最后,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因只好强忍住,双手在袖套里紧握成拳,她平静道:“我有什么不敢逛的?我心里又没有鬼。”玉妃听了这话,不由一愣,到底是做贼心虚,她心里就有些犯嘀咕,因冷笑道:“你心里没有鬼?也是,敢罪犯欺君的人,心里怎么能有鬼?洛答应的心里,明明是魔,为求恩宠走火入魔了。”洛嫔冷冷一笑,淡淡道:“这后宫里,确实有为求恩宠走火入魔的女人,但绝不是我,至于究竟是谁?玉妃娘娘心里最清楚。”“她说完便不再理会玉妃,径自往梅园里去,果然就听玉妃在身后喝斥道:“站住,你把话说清楚,这含沙射影的,你说谁呢?”“我说谁谁心里清楚。”洛嫔转过身,锐利目光盯紧了玉妃,沉声道:“玉妃娘娘,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说是不是?一个人,但凡做了某件事,任她怎样掩盖,总会有蛛丝马迹泄露出来。其实您嘴上虽然这样说,但心里应该也清楚,我罪犯欺君,皇上为何不将我打入冷宫?曹贵人当日不过是犯了个小错,如今就在冷宫度日,我比她的罪行重多了,怎会有这般幸运?你真以为凭我的恩宠,能有这样的区别待遇?这份儿待遇怕也只有萱嫔才会有吧。”“到如今了,你还想挑拨离间?”玉妃的眼睛眯起,却见洛嫔摇头笑笑,轻声道:“我是被贬为答应的人,如今所求,不过是努力活下去罢了,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挑拨离间?我的意思是说,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更何况,你觉着咱们皇上,会是轻易被欺骗糊弄的人?”这最后一句话,恰好敲在玉妃心中最恐惧之处,一时间,看着洛嫔转身离开,她竟没有再叫住对方,先前想的几个折辱办法,更是忘到了爪哇国去。玲珑在旁边看着,心中只觉不安,小声叫了一句“娘娘”,话音未落,就听玉妃厉声道:“住口,我们回宫。”“是。”玲珑也不敢多问,陪着玉妃回宫,心中也是十分惶恐,暗道听洛答应的话,分明是知道了什么。怎么办?难道她真的已经了解事情经过?甚至……孙太医都被找到了?不,这不可能,这事儿做的隐秘,她都被贬为答应了,哪里来的人手暗查此事?这里玉妃匆匆回来,一时间只觉心中不安到了极点,回想起洛嫔的从容自在,这哪里是一个落魄无依,坐困愁城的答应所该有的仪态?尤其洛嫔那个人,最是骄傲不过,性如烈火,她能这样悠闲从容,只有一个解释,就是她掌握了什么要紧的线索,自认为可以凭此翻身,所以才会是这副模样,一点儿也没有被贬宫嫔该有的自怨自艾,愤世嫉俗。玉妃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越想越怕,越怕越气,只恨皇帝多情,为什么当日不直接将洛嫔打入冷宫?不,打入冷宫还不够,就该赐她白绫毒酒,那可是欺君之罪,欺君之罪啊。因心烦意乱,忍不住打开抽屉拿出那条帕子,越看越是心酸,不知不觉便滴下泪来,喃喃道:“泪湿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世上男人多薄幸,果然一点儿没错,想当日,皇上对我何尝不是恩宠有加?可好景不长,到如今,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煎熬。若是能和你在一起,我必不会受这些苦楚,你绝不会像皇上一样无情,是么?”因一面说,就将帕子捂在胸口,眼泪汹涌而落,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忽听门口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道:“娘娘,这是小厨房刚出锅的银耳莲子汤,您要不要喝一碗?”玉妃吓了一跳,连忙转身,不妨手中帕子落下,她连忙弯腰捡起,脸上慌乱一闪而逝,怒目瞪着那小宫女道:“谁让你进来的?”小宫女福身行礼,一边道:“奴婢看小厨房刚出锅的莲子汤甚好,想着冬日里,娘娘需要喝一些热烫的东西,暖暖胃肠,所以大胆做主,就给娘娘端了一碗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