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房里殷茂华叹气,将锤举高,落力又砸碎了谢易一根腿骨。
谢易毫无反应,头无力垂在肩膀,早已失去了意识。
殷茂华上前,摸了摸他脉门,发现他没死,于是殷茂华便用手将谢易打醒。
“可惜,你今生再也不能行走,可惜,如果你就这么的将这件事情认了,也就不用受这些苦了。”
只一句谢易就懂了。
“果然,这件事情是你们锦衣司的手笔。我原本还在奇怪,她身处在宫阙之中,我见过一面,但不过一面,我便离开了,她却又身死,除了你们锦衣司的人之外,还有谁能做到这般干净的地步。你们如此煞费苦心的想要栽赃给谢安,我怎会轻易就遂了你们的意。”
谢易疼的脸色惨败,浑身都在微微的颤抖,但是他骨子里的傲气却没有减少一丝一毫。
“不一定值得。”退回原处后,殷茂华叹气:“这样待他,未必值得。”
谢易知道殷茂华指的是谁,他一心想要为周定乐解除危险,可周定乐却将他下了大狱,如今更是让他终身都不能够站起来。说是一腔热血错付,也是毫不夸张。
谢易在这时醒来,神智半昏,却侧头回了一句。
“君子何期,这是我自己的事。我未负他。我问心无愧。”
“你也是一个痴人,他是皇帝,他未来依旧当他的皇帝,而你呢。你会终身不良于行。所谓坚贞的友谊也会被命运动摇,最后一败涂地。”
听完这句谢易眨了眨眼,很努力坐直。
“所有人生下来,就知道自己会死。”他缓声,很努力让句子完整:“可是,还不是很努力地过日子。没有人说过友谊会天长地久。但无论如何,我,成全了这段友谊,就不枉此生。这世上纷扰何其之多,我只听从我内心的声音。君子居岐中,而不以。”
殷茂华顿住,在他这句话里将头垂低,慢慢叹了口气。
外头开始喧嚣,时辰已到,周定乐和谢安之间的战争即将开始。
锦衣司中所有人都将去观战,他久等的时机已经来到。
谢易被拖入刑堂,他主动请缨由自己行刑。
一节一节很仔细的敲断腿骨,那么他失去的就只是腿骨。
这已经是在周定乐眼底对他最大的保全。
刑堂下他准备了个暗道,里面有他心腹,只等时机一到,就会将谢易运出锦衣司。
而现在时机已到。
“你觉得这世上男子和男子之间是否有真爱呢。”
“我没有办法回答你,因为我从未接触过爱情,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殷茂华看着谢易平淡的神色,努力想从其中找出一丝一毫的厌恶,鄙夷。可是他没有找到,谢易的脸上什么都没有。殷茂华感慨般的笑了笑。
“这天下都圣贤书的人千千万万,但真正做到君子何期的。谢易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人。”
“是吗。”谢易扯了扯嘴角。
“谢了。”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一个浪荡子和一个风尘中人。”
殷茂华从来不知道,这个世上真的有那样的一个人,是你看一眼,就终身不会忘的。
殷茂华喜欢喝茶,而和他的结识也是再简单不过。
起因无非是茶,殷茂华有幸,某天和自家主子列席,喝了一杯他手中的茶,从此就对他垂青。他这个人在外人眼里看来,或许心狠手辣,或许放荡不羁。但其实,他这个人简单,垂青就是垂青,第二天就开始登门,以他为圆心,活动范围不超过一里。
他慢慢打听到了这个人。是小倌馆里的清倌儿,叫秋竹,这当然是起的一个假名儿了,为了打听到他的真名。也费了一番功夫,江唤清。
如果江唤清高兴了,他的话就多,一般会说:“江唤清你煮茶这么好喝,不如我将你赎出来,以后专门在我那儿煮茶给我喝。”
如果江唤清不高兴,他也不叨扰,会拿了酒壶在屋顶吹风,吹得无聊了就睡,睡醒又是希望无限的一天。
而江唤清对他始终冷淡,一双眼睛里似乎含了雾,谁也看不分明。
小倌,这个在世人眼里的职业让他学会了沉默。
道上的兄弟都嘲笑他,可殷茂华无所谓。他的坏名头已经足够多,不怕再多个沉迷男色。
后来,殷茂华知道了,自己再继续努力,其实也没什么意义。江唤清的心里早就已经住进了别人,那个人和他一同在这个楼里,是一个琴师。殷茂华也去偷偷瞧过横看竖看这个琴师,既没自己长的好看又没有自己武功高。可是耐不住江唤清就是喜欢。殷茂华对着江唤清时他依旧笑得满不在乎:“我现在再问你最后一遍,如果你愿意跟我走,我立刻就带你走,你若不愿意,也无妨。我现在就出钱,将你们两个人一起带出这楼,你们随便找一个地方。重新开始。”
江唤清当时沉默,一沉默就是三天。
三天之江唤清来找他,眼里那团雾散去,已经可以看到决心。
“如果你愿意,我想我可以跟你走。”
来之后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却让殷茂华的心如春花漫放满齿芳香。那是他在以后如此漫长的岁月中,都没有体会过的快乐。
殷茂华此生第一次变得如此正经,亲自请了到上很多的兄弟来见证这一件喜事。
不过后来的事情就很尴尬了,大家没有看到喜事,反而见证了一件天大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