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头皮发麻,连忙应承:“谢贵妃娘娘关心!”安若澜扬长而去,苏梨听着动静从池子里爬上来。她浑身湿透,衣服上还裹着淤泥,臭烘烘的往下滴着泥水,留下来的妃嫔全都流窜着逃跑。苏梨没在意,自顾自的抓起裙摆拧干,余光瞥见被刘贵人踢到一边的玛瑙簪。“贵人,你的簪子不要了?”苏梨捡起簪子问,刘贵人瞧瞧她又瞧瞧那沾了污泥的簪子,眼底闪过厌恶:“被你碰过都脏死了,不要!”说完领着宫婢匆匆离去。这簪子品相并不十分惊艳,可做工还算精巧,刘贵人不要,苏梨抬手擦了擦,戴到自己头上,提步往回走。走到半路,与着急忙慌往这里赶的高太医差点撞到一起。“哎哟我的姑奶奶,你上哪儿去了?”一见苏梨,高太医忍不住追问,鼻尖闻到臭味,再见苏梨一身湿哒哒的狼狈不堪,连忙将苏梨拉到一边:“你怎么弄成这样了?”“没什么,不小心掉池子里了。”苏梨淡淡的说,高太医眼角抽了抽,宫里的池子都有半人高的栏杆拦着,要多不小心才能掉进去?明知道苏梨是在说谎,高太医也顾不上细问,拉着苏梨回去,叫人送来热水,又亲自让医女熬了驱寒的汤药。苏梨是真的冻狠了,在热水里足足泡了一刻钟的时间才停止颤抖。内务府的宫人又送了干净的换洗衣服来,苏梨没敢久泡,很快擦了身子换上,打开门,高太医端着不冷不热的药冲进来让苏梨喝下。喝了药,身子暖和起来,脑子还是不免有些发昏。高太医屏退宫人,紧张兮兮的凑到苏梨耳边:“刚刚陛下让人把小烟儿叫走了,我有点担心,你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你和她这次回来要干什么呀?”他约莫没做过坏事,屋里只有他和苏梨两个人,还左顾右盼,声音压得不能再低,眼珠也着火似的乱窜着。就这样的胆子,也不知道那日怎么敢冲出来用身家性命替岳烟作保。“高太医放心,陛下只是问几句话而已,不会出什么事的。”苏梨平静的安抚,没把这当一回事,高太医听得牙都疼了,现在的女娃娃真是一个比一个胆子大,那可是九五之尊啊,还能没什么事?他心里担心,嘴上不由得嘀咕:“你倒是不担心,有侯爷和贵妃护着,我家小烟儿就孤零零一个人,她要是出了什么事,谁能帮她一把啊?”这话有那么一点埋怨的意思,但也是出于替岳烟担心的立场,苏梨没生气,替他倒了杯冷茶降火:“她出了事,不是还有我么。”“……”想到苏梨之前在御前的反应,高太医没了声音,闷头喝了那杯茶,凉意浸到胃里,他抬手打了自己一嘴巴:“苏小姐,老夫刚刚不是那个意思,你别介意。”“无妨,我能理解高太医的心情。”苏梨不在意的笑笑,脑袋越来越热,两颊泛起红晕,小腹也越来越胀,隐隐有些坠痛,苏梨直觉不好,后背开始冒起冷汗。算算日子,这几日她该来小日子了。今日泡了冷水,怕是要出问题。正想着,腿间一阵濡湿,苏梨咬牙,不得已向高太医求助。一刻钟后,苏梨换上月事带抱着暖炉蜷缩在被窝里,已经盖了两床被子,可她还是觉得冷,整个人好像还在冰水里泡着。“唔!”腹部又是一阵绞痛,苏梨咬着牙闷哼一声,刚刚已经灌了两碗暖宫活血的药,却还是一点效果都没有。高太医坐在旁边给她把着脉,就这么一会儿,她手上又出了一层薄汗,滑滑腻腻的,连脉象都不稳起来。高太医蹙眉摇头,之前苏梨中毒,体内尚有余毒未清,今日又泡了冷水,葵水再来,简直是雪上加霜。“好冷!”苏梨低喃,意识已经不清醒了,脸色一片青白,像中毒了一样。高太医正头痛的想着应对之策,房间门突然被推开,楚怀安铁青着脸大步走进来。“侯爷,您怎么又进宫了?”高太医问,这几日楚怀安把宫里当家一样,有事没事就往宫里跑。楚怀安没理她,径直走到苏梨面前,见她脸色难看至极,浑身的气势顿时一变,凌厉的袭向高太医:“怎么回事?”“来小日子了,过两日就好了。”高太医回答,隐瞒了苏梨掉池子里那件事,这会儿当事人意识不清,这事儿他说了,楚怀安准拿他泄火。楚怀安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她之前并未如此痛过,这次怎会如此痛苦?”“……”所以侯爷你连人家的小日子都记得清清楚楚吗?高太医老脸一抽,楚怀安没注意他的小表情,俯身摸了摸苏梨的额头,触到一片冰凉。“好冷……”苏梨喊着,整个人抖得厉害,齿间轻叩发出咔咔的轻响。“再拿床被子来!”楚怀安命令,宫人又拿了被子和暖炉给苏梨加上,可她还是很冷,像一块冰,怎么都煨不热。“现在怎么办?”楚怀安揪着高太医的衣领问,差点没把人勒得晕过去。“侯……侯爷,熬……熬过今晚就好了。”高太医努力吸着气回答,这会儿是没办法再给苏梨喂药了。楚怀安没好气的把人撵出房间,又听见苏梨说了几次冷,眼角可怜巴巴的涌出泪来,心头一痛,楚怀安脱了衣服,只剩下里衣底裤掀开被子躺进去。他年轻力壮,身子跟个行走的火炉似的,从背后抱住苏梨,将她冰凉的背贴在自己胸膛,同时用手护住她的小腹。源源不断的热量传遍四肢八骸,没过一会儿,苏梨的身体开始发烫,蒸腾出热汗。“好热!”苏梨不满的嘟囔,不自觉的想踢被子,被楚怀安抬脚压住警告:“别乱动,你想热死还是想疼死?”苏梨迷迷糊糊的根本不知道谁在她耳边说话,竟还回了一句嘴:“我不想死。”“……”谁也没让你死啊!楚怀安腹诽,把被角掖好,给苏梨捂得严严实实的,苏梨热,他比苏梨更热。热得厉害,腹部的坠痛便消失了,苏梨很快睡着,只是睡得并不安稳,很快又折腾起来。“我没有……我没有!”苏梨说着梦话,一开始声音很低,楚怀安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努力凑近她嘴边去听好半天才听清她说:“……我没有失身,是苏挽月害我,是她让人模仿你的笔迹害我,你为什么不信我?”她并不像五年前那夜声嘶力竭的问,声音很小很小,带着哭腔和无尽的委屈。喉咙哽着,楚怀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用力把她抱得更紧。苏梨窝在他怀里,小声的呜咽,像被欺负狠了的小狗,楚怀安拍着她的背,从肩膀一直抚到尾椎骨。慢慢的,苏梨止了哭,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楚怀安刚要松口气,忽然听见苏梨极清浅的喊了一声:“楚怀安,我不要去勾栏院……”她病得糊涂,语气里全是孩子气,眉头皱成化不开的褶皱。楚怀安的心脏好像被人打了一拳,忽然空了个洞,呼呼地刮着冷风。勾栏院?他什么时候要把她送到那种地方去?“阿梨。”他轻轻唤她,怕扰了她的梦,又怕惊醒了她,不知该怎么面对。苏梨说完那句话就睡熟了,眉头仍是皱着的。“阿梨,是谁要把你送去勾栏院?”楚怀安又问了一声,这一声比刚刚要高一些,不自觉用力抓着她的胳膊。许是吃疼,苏梨哼了一声,蜷缩成一团,不再理会他。屋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交缠的心跳和呼吸声,楚怀安突然想抬手给自己一巴掌。他之前哪儿来的自信问苏梨自己欠不欠她的?楚怀安在宫里一直待到天黑,他和苏梨浑身都被汗水打湿了,宫人抬了热水给他洗澡,医女帮苏梨擦了身子换了干净清爽的被褥。太后派人来请他去吃饭,他没去,急匆匆的出了宫,直奔侯府。回到侯府的时候,府上刚点上灯,没有小孩子,府上一片静谧。自那日从皇陵回来,楚刘氏便一心向佛不再过问府上的事,踏进院门的时候,楚怀安还听见平和的木鱼声。那声音让他焦躁不安的心安定了些,步子放慢。推门进去,楚刘氏跪在蒲团上,那个佛像似乎又被镀了一层金,比去年更加光亮。“娘。”楚怀安喊了一声,楚刘氏停下,回头看着他。“我有事想问你,等你祷告完再说,我在外面等你。”事到临头他反而不着急了,说完那句话便走到佛堂外面站着等。“轰~~~”天上打了闷雷,没一会儿,酝酿了好几天的春雨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春雨绵软却藏着针,落在肌肤上还是刺冷。老嬷嬷撑了雨伞过来,被楚怀安冷眼制住,不敢上前为他遮雨。雨越下越大,衣服很快湿透,夜风一吹,冷得发颤。楚刘氏终于念完佛经,打开门出来,见楚怀安站在雨中,脸色一变:“谨之,下这么大的雨,你站在外面做什么?”“娘,五年前阿梨来找我,你对她做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