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梨!你怎么敢……”楚怀安低吼,显然动了真怒。“侯爷尚未痊愈,当注重贵体,莫要为了我这种人动怒。”苏梨温声劝解,在楚怀安要发作的时候垂眸勾唇自嘲:“当年我不识好歹退了侯爷的聘礼,如今夫君早亡成了寡妇,也算是报应,侯爷难道不应该开心吗?”“呵!本侯开不开心什么时候能由你置喙?”苏梨想,一定是从来没有人敢对楚怀安说真话,所以他说出来话才会这样冷漠伤人。第16章 侯爷,请自重大雪初霁,难得迎来一个明媚的艳阳天,午后整个京都都变得暖洋洋起来。楚怀安的风寒还没完全好,所以没有出门,只是让下人铲了院子里的雪,搬了躺椅抱着暖炉盖着薄被在院子里晒太阳。思竹极有耐心的帮他剥瓜子,苏梨则被他吆喝着不停的跑进跑出拿东西。不是要热茶,就是要吃厨房新做的糕点。没到半个时辰,苏梨就被他折腾得出了一身汗,后背的伤被汗渍浸泡,比被打的时候还要痛上几分。“这糕点还可以,不过我肩膀有些累了。”楚怀安吃着枣糕暗示意味极强的说。“要我给侯爷揉揉肩吗?”苏梨问着,没等楚怀安回答,两只手已经自发的放在他肩上。“你会吗?别给爷捏坏了……”楚怀安故意刺苏梨,然而话没说完,便逸出一声极舒服的喟叹:“对对对,就是那里,再用点力!”楚怀安惬意的眯上眼睛,他原本只是想戏弄苏梨,没想到这双纤细的手落在肩上以后却是十分的有技巧,力道适中不说,还恰到好处的疏通了经络血脉,异样的酥麻从颈椎一直蔓延到全身。楚怀安哼哼着享受起来,过了一会儿不满足的要求:“爷的腿也软,都捏捏吧。”“是。”苏梨应着,灵活的手指从肩膀转移到腿上。楚怀安这会儿已经舒服得找不到北了,这手怎么能这么灵巧?简直比太医院的医女手法还要娴熟到位。见楚怀安如此享受,思竹的目光也不自觉落在苏梨的手上,只是苏梨的动作太快,她根本记不住。知道思竹是存了心思想学这套手法便于以后伺候楚怀安,苏梨顺水推舟送了个人情:“侯爷常与朋友出游玩乐,酒色沾染过多,身体难免会吃不消,我这几天将按摩的技巧告诉思竹,以后侯爷再有不舒服的时候,她也能随侍左右。”见苏梨没有藏私的意思,思竹眼底露出喜色,刚要道谢,楚怀安忽的睁开眼睛。猝不及防被那黑亮的眼眸摄了心神,手上的动作僵了一瞬,下一刻,一只大掌将她的手抓了起来。在塞北待了五年,苏梨的男女之防意识已经很淡泊了,可现在被楚怀安直白露骨的盯着手,苏梨心里却不可自抑的涌上难堪。塞北的冬比京都要冷上数倍,她手上全是冻伤的紫胀,有陈年复发的,也有今年新增的,有的地方甚至已经皲裂化脓,比干粗活的老妪的手还要狰狞难看。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思竹才注意到苏梨的手竟然变成了这样。“三小姐,你的手!”思竹掩唇惊呼,眼底是满满的诧异。“侯爷,请自重!”苏梨沉声提醒,试着挣扎了两下,却没能挣脱。楚怀安盯着她的手看了一会儿,又抓起思竹的手和她的放到一起。思竹很小的时候就进了尚书府做苏家嫡女苏挽月的贴身丫鬟,苏家家风甚严,对待下人却十分的宽厚,所以她差不多是被当做半个小姐在养。那双手并未经过如何精细的保养,十指却也葱嫩水灵,和苏梨的手简直是云泥之别。苏梨的脸有些发烫,耳畔却传来楚怀安的冷嘲:“阿梨觉得本侯舍得让这么好看的手做这样下贱的事吗?”第17章 三小姐回京的目的是什么?轻飘飘的话语像淬了毒的匕首轻轻插进心窝,还恶意的搅动了两下。苏梨张了张嘴,喉咙灌进一口冷风,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她早已不是别人争相求娶的尚书府三小姐,残花败柳罢了,如何比得上逍遥侯的身边人?认清现状,苏梨也没让自己太过失态狼狈,低眉顺目的应和:“侯爷说得有理,是我僭越了。”说完,又要继续帮楚怀安按摩,却被楚怀安一把甩开。“自己去找点药膏抹上,别污了爷的眼睛!”这人语气里都是嫌恶,苏梨收回手,揉揉被捏得发红的手腕,从善如流道:“是,多谢侯爷关心。”“……”楚怀安不客气的翻了个大白眼,抓着薄被翻了个身背对着苏梨,显然是不想再看她。这人终于不再使唤她跑来跑去,苏梨乐得清静,凑到思竹身边安安静静的剥瓜子。院子里只剩下瓜子壳的细微声响,静谧而美好,楚怀安只躺了一会儿就翻来覆去的折腾,活像身上有几十只跳蚤一样。“侯爷可是身体不适?”思竹紧张的问。一句话,像触发了什么开关,楚怀安直接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苏梨手一抖,差点没把刚剥好的小半盘瓜子仁打翻。“侯……侯爷,发生什么事吗?”思竹吓得舌头打结,楚怀安没理她,直勾勾的盯着苏梨的手,恶声恶气道:“你不是成天把你那死鬼夫君挂在嘴边吗,他怎么会让你的手变成这样?”楚怀安的怒气来得突兀又莫名,苏梨怔愣了一瞬,没想明白他为什么发火,只从容答道:“亡夫出身寒门,这些年我跟着他,日子虽过得清贫,但也充实快乐,手上的冻伤也并不是什么重疾,待春暖花开,自会恢复如常。”“痛死你活该!”楚怀安顺嘴接了一句,全然没了晒太阳的心思,丢下薄被,抱着暖炉气咻咻的冲回房间。直到房间门被用力摔上,思竹才在巨大的关门声中回过神来,看着大半盘动都没动过的瓜子仁,唇角扯出一抹苦笑:“侯爷也是一片好意,三小姐何必故意提起亡夫惹侯爷不快?”“我说的是事实。”苏梨回答,也不管思竹是何反应,自发的将薄被叠好,开始收拾躺椅和小茶几。这一切她做得十分娴熟,身上再没有半分当初那养尊处优的小姐气。思竹不知道这五年苏梨身上都发生了什么才会将她身上那股子锐气干净,却隐隐觉得她这次回来绝不仅仅是低声下气在侯府做丫鬟这么简单。毕竟,她是苏梨,是曾经艳惊京华的奇女子。想到这里,思竹直截了当的开口:“三小姐这次回京,有什么目的?”薄被跌成方方正正的小块,苏梨顿了顿,扭头看向思竹:“你觉得我应该有什么目的?”她的目光清冽如水,明明温和无害,却在瞬间让思竹感受到一股无处遁形的灼烫。思竹连忙低头避开苏梨的目光,低声分析:“三小姐离家后,顾先生便自荐入朝做了官,如今已是朝中重臣,纵然三小姐曾与侯爷有过节,若有顾先生照拂,就算是侯爷,也不会拿三小姐如何,三小姐何不……”“何不如何?何不腆着脸去顾府求先生收留我么?”第18章 你在怕什么?苏梨的声音变得冷肃,原本温和无害的眼神也陡然凌厉起来。那些原本以为被时光磨平的棱角又隐隐显露出来,锐利的带着耀眼的光芒,让人不敢直视。众人皆知尚书府三小姐苏梨天资聪颖,学识丝毫不输于男子。五岁挥笔作诗,艳惊京华;十岁拜入第一才子顾远风门下,才学过人;十五岁女扮男装参加科举,成为远昭国史上第一位探花女郎。顾远风出身寒门,自视孤高,年少成名时曾言:此生绝不入朝,绝不为官。此言一出,满朝哗然,无数人坐等着看这大放厥词的少年郎违背誓言入朝为官那天当如何收场,却不料这人一步步走得稳稳当当,端的是两袖清风,不惹俗尘。顾远风虚长苏梨七岁,苏梨拜入他门下的时候,他才十七,外人不知高冷如他为何会收一个女娃娃为弟子,私下揣测他是尚书府看中的上门女婿。对这些传言他恍若未闻,只专心将自己的所学教授给苏梨,一点点将她推上京都第一才女的宝座。然而谁也没想到,不久之后苏梨会从宝座跌入泥泞。而在苏梨不堪流言之辱消失无踪后,顾远风毅然打破自己当初的狂言,入朝做官,进了太学院。入太学院的第一天,他便提出惊世骇俗的主张:他要推广女学。历朝历代推崇的都是女子无才便是德。苏梨拜入顾远风门下的时候才十岁,世人只当是小孩子过家家,当个新奇事听听也就过去了,只是没想到这两人一个真的能坚持学,一个真的能认真教,最后竟教出个女探花来。后来苏梨土匪窝失节,名声尽毁,销声匿迹以后,顾远风就入朝说要推广女学,说他不是为苏梨做的这件事,恐怕鬼都不会相信。所以坊间有言,第一才子顾远风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打着教授学业的名义,暗中意yín 小自己七岁的学生。离京五年,苏梨虽然对这些传言并不了解,却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会给顾远风带来什么。她敬重顾远风,所以她可以声名狼藉、万人唾弃,但顾远风不能。这会儿思竹只是暗示她可以去找顾远风寻求庇佑,可这话背后有着怎样龌蹉的揣测,苏梨比谁都心知肚明。京都对她来说不是有什么美好回忆的地方,顾远风是京都留给她为数不多的净地。所以在思竹说出这样的话时,苏梨才会有这样强烈的反应。思竹被苏梨盯得头皮发麻,连忙小声解释:“三小姐,奴婢不……不是那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怕我抢走了侯爷的宠爱?”苏梨追问,步步紧逼,思竹毫无招架之势,被吓得后退一步,差点摔倒,被苏梨扶住,刚要松一口气,却听见苏梨凑到她耳边低声呢喃:“还是你怕我跟侯爷说明五年前的真相?”这一句话苏梨刻意说得很轻,清冷的声音笼上缥缈的虚无,让思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三……三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第19章 敲打警告空气中透着冷肃,思竹的脸上一片惨白,在苏梨平静的注视下,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眼睛也泛起些微的红,像被人狠狠欺负了的小白兔,无辜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