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和就带着何芳,两人洗脸梳头打扮的神清气爽,锁上门出去开始满城溜达。一路到地坛庙会。作为四旧对象,地坛庙会也就是这几年重新兴旺起来,会和其他几个庙会市场不同,这里以小商小贩摆地摊为主,嘈杂拥挤,李和刚走入这里,就找了个卖冰糖葫芦的,给何芳买了一串,边吃边逛庙会。望着街边店铺里绿油油红艳艳的花布,流行装,有些个大姑娘小媳妇就挪不动步了。那些个单纯朴实的姑娘们,怯生生的捏捏衣袋角角里那几个微薄的子儿,假装用手捋捋散乱的刘海和鬓角,停下脚步,眼巴巴瞅着店里高高挂着的时髦衣服,想像着这布料要是做个罩袄,套自个身上是啥模样。大约她们这辈子还没穿过那么好看的洋布哩,再低下头望望身上洗的发白的青sè粗布袄子,脚下打着补丁的单鞋,想想家里见了底的面缸,姑娘们又懂事的低下头咬了咬嘴唇,再不看那花布了。小伙子盼望着买双新皮鞋,好把脚上那双被人笑话的千层顶百层底给换掉。当家的女人们想的最多,家里那用了十几年的瓦罐裂了,是买个新的还是找个修补匠箍箍继续用?肥皂早就没了,是不是咬牙用那么点工资的钱换半个肥皂头子回去?那木梳卖的着实便宜,好想给自己添置一个啊……就这么着,一路上的路边摊前,街面人来人往,大家问着价还着价,各种声音在庙会集市上空混杂喧嚣,诸般味道混合着吃食摊子飘出的香味散布在街道里的空气中。李和带着何芳,吃完了冰糖葫芦吃柿饼,买好芝麻酥饼又看上了蒸糕,这年头的东西分量着实够足,逛到一半就把肚子给吃撑了,何芳看着那还没尝过的糖水煮丸子,豆腐野菜汤等等老北都小吃,实在是力不从心了。一路走过来,李和不时看见穿工作服的工人,三三两两的结伴说说笑笑。青蓝色的劳动布外套,胸口印着大红色厂标,同色同质地的裤子,男男女女走在路上都昂首挺胸,别提多神气。“你是纺织二厂的吧?我是一厂的。”。“一厂的啊?听说你们每月还有二两肉票?”。“那是,京城里也不算差。”。“真好,我们二厂每月就给二两白糖票。”。小伙儿跟年轻姑娘搭讪,两人对话引来周围一片羡慕。绕过几个街口,七绕八绕的穿过两条胡同,离着大街不远处的小巷子里,一座大房子赫然出现在李和眼前!李和忍不住心动了,这里可是市中心的位置啊。“大姐,你可知道这附近谁家卖房子啊?”李和就随口问了一句旁边的中年妇女。妇女特别看了一眼何芳,意味深长的笑道:“小伙子要急着结婚吧?什么单位的?结婚住房必须让单位给解决了!他们不同意就去闹,给了也别嫌小,缓个几年,多生几个小娃娃,你再申请换大的。”都知道首都老爷们能侃,出名。这首都的大姐大,也是要么不说话,只要引起一个话题,得,肯定变成话篓子了,世态炎凉,嬉笑幽默,说出来,你根本没插话机会。李和赶紧打断:“大姐,我是自己急着要买”“有单位白给的不要,你自己花钱买?”大姐稀奇道,眼神不经意的就往何芳肚子上扫。李和赶紧带着何芳走,都不肯再往妇女堆里钻,专门找老头儿打听。“大师傅,谁家有房子要卖吗?”老头拢了拢袖子,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个子不高,慈眉善目,黑色的大毡帽。身上穿着件斜襟青色棉袄,有些陈旧,却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精致的同色小盘扣系得整整齐齐。指着旁边一座院落问道:“你瞅瞅那座院子怎么样?”李和抬眼望去,青瓦白墙马头飞檐,典型四合院建筑。两进的院落高低参差,在清晨薄雾中像是水墨画一样,不由得赞叹:“好漂亮的房子啊!”“去年发还回来的!不过里面有以前的房客,虽然我有产证,撵也撵不走,”老头儿感慨。何芳奇怪的问道,“既然是你自己的房子,怎么你自己做不了主呢?”老头叹气道,“发还前,房子归了房管局来管理,安排了很多人住进去,虽然我有房契,但是住户已经赶不走了。”老头说的这些,李和倒是明白,还有一些虽然依旧是私产,但是也被强行安排进去了不少住户,变成了大杂院。住在这些房产里的住户都是受政策保护的,虽然房主有产权,但是房主依然不能以任何形式来赶他们走,只有当他们自愿搬出或者有了别的住房时,才可以把原来的房子腾出来,还给房主而且在他们居住的时间里,只会以以确定的公租房的房租来支付,这么大的面积,一个月才收十几块钱,房主肯定不乐意。但凡是有人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他会轻易搬出去吗?就算你想搬走,也得有房子搬啊。住在这里的人大多都是平民老百姓,你想等着他们靠工资攒够了买房钱,那你就等吧,你最好立一份遗嘱,让你孙子接着等,你和你儿子恐怕是看不见这一天了。李和无奈,看来什么年头买房子都不是容易的事。李和现在也是管不了那么多,先把产权买过来再说。李和跟在老头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好好的两进院子,因为被四周紧凑的临建房遮挡住,临街搭着灶台,门口堆放着杂物。乱七八糟的紧紧挤着这座建筑,像是要跟它抢占地盘似的。后面加盖的平房,粗略数数,左左右右至少住了十几人户人家。门外堆放着乱七八糟的杂物和铁皮炉子,只留了条一米多宽的走道供行人通过。快到中午,有人在门口做饭,见老头子进来并不打招呼,低头摆弄炉灶,人走过去后,那妇女冲老头子婆身后狠狠地啐了一口。李和见老头子神色坦然,自己也装作没看见,绕过那妇女身边。“我也住这里”,老头子打开一间屋子,背着身在墙上捣鼓一阵子,转身捧着个木质镶嵌珐琅的盒子出来。“这是房契。”老头子递过来一张纸。李和接过来仔细查看,房间位置面积都对的上,当看到下方公章上的红五星时,彻底放了心。刚才深怕老头子再把解放前的作废房契拿出来逗他玩。“李师傅,您究竟要多少钱才肯卖?”李师傅笑道:“我家父亲买的时候,可是花了三千大洋。”何芳一直跟在后面没说话,这时候插话道“师傅,你这个院子里住着的可没一个善茬啊”李和看了一眼李老头,李老头笑着道,“你这小姑娘,等我把话说完行不行。我这房子虽然现在看着乱,可以后政策说不定怎么变化呢,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早晚统统撵滚蛋。我是年龄大了,想去拿着钱重新置间屋子,安静过个日子,受不起这种折腾了”李和琢磨这老头的话是对的,也不遮掩了,“大爷,你开个价吧,要是合适,明天我们就去办过户手续”李老头子凑近李和耳边,低声道:“2000块!我要2000块!”李和暗暗松了一口气,仍做出思考状假意犹豫半天,最后才郑重点点头:“行!就依你,2000块。”“你真拿得出来?”李老太面露惊喜。李和好笑的点点头,跟李老头约好时间就告辞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