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杨七进入到了上京城樊楼,樊楼里的辽人吵闹的声音下意识的变低了不少。许多人看着杨七窃窃私语。其中有一些陪伴着家中兄长出来玩闹的女子,毫不掩饰眼中充斥的占有欲。杨七像是一块肥肉,一下子出现在了一群恶狼面前。“看什么看,我们韩府请的人,也是你们能随意窥视的。”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突然出现在了樊楼通往二楼的楼梯口,脸色冰冷的冲着一楼的辽人训斥了一句。那些个辽人中间,明显有人感觉到了畏惧。但也有人心存布满,低着头满脸怨毒。总之在场的辽人,没有人敢直面韩家的威势。由此可见,韩家在辽国如日中天的地位。白衣女子训斥过了在场的辽人,欠身向杨七施礼,“可是南国钱行的易公子。”杨七拱手还礼,“正是。”白衣女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易公子楼上请,我家公子已经恭候多时了。”杨七也不客气,在沈鹏的陪伴下,一路跟着白衣女子上了二楼。过了二楼,白衣女子却没有停下,而是带着杨七继续上楼。一直上到了四楼顶层。四楼顶层,面积不大,布置的却很精妙,处处充满了儒雅的气息。整个四楼,没有包间,更没有分桌,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人的书房。在四楼的正南面,是一片开阔的窗户,一个青衣男子盘膝坐在窗户前,在他面前点燃着一个火盆,火盆里的火熊熊在燃烧。在青衣男子身侧,放着一张矮几,矮几上红泥小火炉正烹着热水。杨七余光瞥见了镶嵌在整个四楼的一个正中的柱子上,略微愣了愣。旋即,在白衣女子的带领下,到了青衣男子身边。“公子,客人到了。”白衣女子在青衣男子身侧施礼,轻声说了一句。青衣男子站起身,略弹衣袖,拱手向杨七施礼,“鄙人韩正清。”杨七回礼,“南国易行。”化名而已,只要杨七不暴露身份,用什么名字都是次要的。两个人在互相施礼的同时也在打量着对方,韩正清给杨七的感觉,就像是在面对一个汴京城里读书人。温文儒雅,颇具公子气质,即便是身世显赫,身上也看不到任何的傲气。在韩正清眼里,杨七这个南国钱行的东家,也没有他幻想中的那一身铜臭,更不是大腹便便,反而是一个不卑不亢,身具傲骨的读书人。至少,在韩正清遇到过的读书人里,能在他面前做到不卑不亢的人,很少有。韩正清对杨七的第一感观不错,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易兄请。”“韩兄请。”互相寒暄了一下,杨七盘膝和韩正清相对而坐。沈鹏和白衣女子伺候在一旁,随时等候传唤。韩正清在烹茶,烹的还是清茶,而不是大宋士大夫们喜欢的茶汤。一碗滚烫的清茶烹好了,韩正清递到了杨七面前,笑问道:“易兄是商人?”杨七端起了清茶,抿了一口,眉头一挑,略微有些错愕。韩正清烹的茶叶,居然是南国的茶园里出产的一种名叫稻花香的茶叶。这种茶树种植在距离稻田不远的地方,稻子长开了以后,迎风一吹,稻花纷纷洒落在了茶叶上。在稻花的熏陶下,茶叶天然的染上了一丝稻花香,故而得名。杨七是最喜欢这种稻花香的。由于大宋出产的茶叶都是发酵的红茶,杨七喝不惯,所以曹琳经常给杨七备上一些稻花香在家里。杨七没想到居然能在辽国,遇到一个和自己品味差不多的人。杨七一边细细品茶,一边回答韩正清的问话,“算不得是商人,行商也只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本质上,我依旧是一个读书人。”韩正清似乎很满意杨七的答案,点点头,又问道:“那么,易兄就以读书人的角度,帮我看看,我这房内收藏的画卷典籍,那一本最具价值。”杨七愣了愣,摇头笑道:“你这是在质疑我读书人的身份。”韩正清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开口。杨七应邀,巡视了一圈,仔细的观察了一下韩正清的收藏后,重新坐会了原位,笑道:“韩兄还真是收藏大家,在你的收藏里,不乏孤本、名人字画。要论最有价值的,莫过于那一幅张旭的狂草。”韩正清笑眯眯的说道:“易兄此言差矣,张旭的狂草虽然难得,但是存世不少,以后未必没有超越他的人存在。所以,韩某认为,韩某的收藏内,最具价值的,应该是嗣仙人的一诗、一词、一画。嗣仙人可谓是天纵奇才,习文短短一年,就练就了满腹经纶,诗才更是冠绝天下。除此之外,嗣仙人创出的素描画派,自成一家。独创的瘦金体,更是有大家风范。最重要的是,嗣仙人今岁才二十有一。如此人物,我等只能望其项背。即便是再过千百年,也无人能超越。”韩正清一脸倾佩的表情,搞得杨七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杨七很想告诉韩正清,让他再等几年,等他掐死了年幼的苏老泉,把苏轼灭在萌芽之中以后,韩正清再吹捧他无人超越也不迟。当然了,这话杨七只能想一想,没办法说出来。而且,就算是他真碰到年幼的苏老泉,也不会真的这么做。顶多把苏老泉收入到门下,当一个记名弟子。然后让以后的苏轼苏大吃货,一辈子站在他的光辉下过活。也归正传。让杨七没想到的是,韩正清居然是自己的粉丝。杨七唯有陪着韩正清,厚着脸皮,一起吹捧自己,把自己吹的天花乱坠的。一开始吹嘘嗣仙人,韩正清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杨七努力回忆着自己抄过的诗词,吟出来,每一首都加以赞扬。一下子就得到了韩正清的认可。韩正清几乎把杨七引为了知己,无话不谈。白衣女子在一旁听的心驰神往的。知道内情的沈鹏,翻着白眼,嘴角抽搐,差点儿羊羔疯都犯了。韩正清和杨七也没光顾着聊嗣仙人,在话题扯开了以后,两个人也抽空聊了聊正事。“易贤弟,听闻南国钱行是南国皇室所设,南国皇帝又姓易,莫非易贤弟乃是南国皇室之人?”两个人在交谈的时候,曾经互相通禀年龄,杨七比韩正清小一岁,因此被称之为弟。杨七摇头笑道:“南国钱行只是假托于南国皇室之手,并不是南国的产业。我虽和南国皇帝同姓易,但是却并没有血缘关系。说来也惭愧,陛下在创立南国的时候,我祖父曾出重金支援与陛下。陛下在立国以后,怜悯我祖父的功德,赐下易这个皇姓。本质上,我们家还是我们家,一个纯粹的商户。南国皇室是南国皇室,跟我们却并非一家。”韩正清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一番故事。如若今日没有见到易贤弟,为兄还了解不了其中的道道。”杨七讲述的这个故事,很明显也是摸着韩正清的脉搏讲的。韩家也面临着赐姓的问题。因此韩正清对于杨七的说法,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感觉。“皇室尊贵,贤弟祖父能蒙南国皇帝赐姓,也是福缘深厚。”这话听着是在夸奖杨七,实际上何尝没有安慰自己的意思在里面。改姓耶律,或许对于韩家来说,能让韩家的富贵更上一层楼。可是,从小崇尚汉学的韩正清,却觉得这有种背宗忘祖的感觉。他其实并不赞同韩家改姓的问题。奈何,他老子和皇太后打的火热,又是一家之主,他的决定谁也无力阻止。“哎~”韩正清长叹了一口气,索性不去再想这些烦心事儿,他对杨七道:“易贤弟,今日为兄请你到此处赴宴,主要为两件事儿。我们族中有人看中了你们南国钱行的财力,所以想在里面掺一脚。但是他们又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在得知了你这位南国钱行的东家到了上京城以后,就派我出来,探查一下南国钱行的底细。”韩正清顿了顿,坦言道:“为兄也不瞒着你,族里的人决定,若是你南国钱行背景身后的话,他们就选择跟你们采取合作的态度。若是你们背景浅薄的话,他们就会生吞了南国钱行。”杨七愣了愣,拱手道:“多谢正清兄告知。只是贵族的族人,想要杀鸡取暖,就不怕崩掉了牙口吗?”韩正清感慨道:“他们随着我父的权力日益高涨,已经越发肆无忌惮了。为兄虽然跟你谈得来,但也只能把实话告诉你,却不能帮上你。”杨七笑眯眯道:“正清兄能坦然告之,我已经感激不尽了。至于贵族的族人,想要吞掉我南国钱行,是不是有些托大了。辽国如今内忧外患,内部政局不稳,外部又有大宋这个强敌环伺,还要算上最近崛起的复兴关杨家。如果再惹上我们南国,不怕招来灭国之祸吗?”韩正清迟疑道:“他们认为,南国距离我辽国甚远,并不足以形成威胁。”杨七摇头笑道:“我南国距离辽国随远,但也不是全无干涉战争的力量。先不说我南国海船无数,随时能运送我南国的精锐兵卒过来。就单说宋辽之间,我南国最不缺的就是钱粮,若是我南国肯出三千万担粮食,支援宋国伐辽,你觉得辽国的胜算有多少?”韩正清眉头一皱,沉声道:“我父和南院大王麾下的兵马是战无不胜的。”“不不不……”杨七摆手,笑道:“宋辽之间一旦爆发战争,那就是惊天动地的大战。jūn_duì 的人数会急速的提升到几十万,双方合兵,甚至超过百万。再加上,民夫、仆从等等,人数将会达到几百万。在这种情况下,战争的性质就会产生变化。从最初的jūn_duì 与jūn_duì 之间的战争,演变成一场国力的消耗。谁的国力弱,谁就会败下阵。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如果说我南国可以持续向大宋提供粮食支持,合我们两国之力,足以耗死你们辽国。因此,在目前这种局面下,得罪南国,对你们辽国来说,是在招惹祸端。而且,我认为,南国和辽国不应该成为敌人,反而应该成为朋友。你说呢?”韩正清是一个纯正的读书人,虽然他有一个当南院枢密使的老子,但是他对战争涉猎甚少。对战争的认知也停留在最基础的战斗力和兵力上。全然不知道国力对于战争的重要性。杨七一席话,听的韩正清目瞪口呆,他强装镇定,说道:“易贤弟还真是学问高深,即便是对兵法,涉猎的也如此之深。为兄自愧不如。这些事儿,为兄会会去告诉族人的。至于他们如何决定,就看他们了。是福是祸,也是他们自己招的,和为兄无关,为兄只是一个跑腿的。”杨七笑眯眯的附和道:“还是正清兄活的豁达率真,不像是我,整日里劳碌奔波。”话是这么说,可是杨七心里却不相信,韩正清这位韩府的二公子,只是一个跑腿的角色。还又说回来,即便是韩正清真是一个跑腿的。那么能命令这位韩府的二公子跑腿的,恐怕整个韩府上,也只有两个人能做到。一位就是他那个牛逼哄哄的老子,还有一个就是他那久居不出的大哥。无论是这两个人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其实都能代表韩正清。也就是说,不论这背后有什么故事,跟韩正清都脱不了关系。两个人又客套了一番,临别之际。杨七沉吟了片刻,略带害羞的对韩正清说道:“韩兄,我有一件私事想请托韩兄,不知道韩兄能不能行个方便。”“私事?你说说看。”杨七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我听闻,贵国的铁镜公主,是难得一见的佳人,更是一颗草原上的明珠。不知道我能不能有幸见一见……”“噗~”韩正清把刚喝进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一脸愕然的盯着杨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