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不怕死,为师也不怕被诛九族。为师只害怕,做什么都是无用功。到头来该发生的依然发生……”沈伦痛苦的闭上了双眼,老泪纵横。杨延嗣安慰道:“老师,车到山前必有路,既然无法阻止,那就任他发生,你我师徒,若是阻止不了,那就合计合计,如何收拾残局。”“收拾残局?”沈伦摇头,苦笑道:“谈何容易……你可知道,此次夺嫡,有多少人参与?”杨延嗣摇头。沈伦沉声道:“这汴京城,看似风平浪静,背地里却波涛汹涌。二皇子门下的支持者,准备上书陛下,让陛下立二皇子为太子。三皇子门下的支持者不甘示弱,想和二皇子斗上一斗。八皇子近些日子,背地里也小动作不断。还有八王爷,八王爷也不甘于寂寞,联合了不少人想要夺位。”杨延嗣皱眉,迟疑道:“陛下膝下的几位皇子夺嫡,学生能理解。只是八王爷也掺和进去,这是嫌弃自己命长了?他难道忘了他的兄长是怎么死的?”沈伦感叹道:“他若是没用底气,自然不敢这么做。为师听说,将门背地里,也有人不甘寂寞,暗中支持他。所以他才有胆子谋划夺位的事情。”“将门?”杨延嗣失声叫了出来,那个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这和提着刀在赵光义面前晃悠,有什么区别?赵光义若是真的有心把皇位归还给赵匡胤一脉的子嗣,那也就用不着逼死赵德昭,也用不着费尽心力的清洗朝堂了。“老师可知,都有那些将门参与到其中?”杨延嗣追问。沈伦瞥了他一眼,说道:“为师知道你想问什么,据为师所知,你们杨家还没参与到其中。不过,以后就难说了。”夺嫡这件事,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就能屹立在漩涡外,丝毫不动。也许,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就能把你拖到旋涡中。杨延嗣作揖,问道:“老师,此事既然无法阻止,您准备怎么做?”沈伦叹气道:“为师还能怎么做?陛下已经降旨,罢黜了我的相位,给我挂了一个左仆射的虚衔,让我告老还乡。为师如今,算是有心无力了。只是可怜了这天下的百姓,又要在这一场夺嫡之争中受苦了。”杨延嗣沉吟了一下,说道:“老师,此事未必有您想的那么厉害。也许,陛下早已洞悉了一切,只是躲在暗处,引蛇出洞……”沈伦怔了怔,“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陛下身边还有赵普那个老狐狸在,能逃过那个老狐狸双眼的东西,不多。”沈伦又道:“如此,老夫也就放心了不少。只希望陛下到最后收网的时候,少造一些杀孽。”“嗣儿?”“学生在。”“为师还有一件事要交托于你。”“老师吩咐,学生一定尽力而为。”沈伦拉着杨延嗣,郑重的嘱托,“俗话说,人无伤虎心,虎有伤人意。为师今日离了朝堂,失去了权势。难免就会有人暗地里给为师头上扣帽子。还有为师的几个儿子,和一些学生们,也难免会遭到旁人的抨击。到时候,你可要扶照一二。”杨延嗣愕然,心里有些不平静。沈伦这些话,表面上看起来,就是简单的嘱托。可是实际上,这是打算把门生交托给自己。沈伦为官四十载,门生故交遍地。朝堂上,沈伦的门生人数,也不在少数。若是答应了沈伦,那就等于平白无故的在朝堂上,多了一股庞大的势力可用。换做旁人,恨不得立刻就答应下来。可是杨延嗣却没用急着答应。接下了这些人手,就等于和这些人绑在了一个战车上。眼下,京中暗中局势混乱,这些人若是背着杨延嗣,参与到其中。一旦东窗事发,杨延嗣可就罪责难逃了。保不齐,还被别人推为首脑,连带着诛连九族。“老师,您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您手下已经有人参与到了其中?”杨延嗣仔细分析过后,得出了这个结论。沈伦闻言,闭上眼,点了点头。“当年为师提携他们,只是看着他们为人不错,想为百姓提点一些好官。为师没有朋党的意思,可是他们处处以为师的门生自居。如今,更是牵连到了夺嫡的事件中。老夫没有能力,也没有那个狠心去惩治他们。只能委托给你,希望你能约束他们,别让他们做祸国殃民的事情。”杨延嗣低着头,权衡了利弊,沉声道:“老师恕罪,此事学生暂时不能答应。您且容学生回去,仔细思考几天,再给您答复。”沈伦叹气,“罢了,你先回去吧。”杨延嗣起身,施礼告退。出了房门,对着房门外守着的沈浩点了点头,然后飘然离去。路经一条廊道的时候,被一个四十岁左右,长马脸的汉子,挡住了去路。瞧此人的装扮,应该是一介官宦,而且身份不低。“天波杨府,杨七?”杨延嗣皱眉,点头道:“是我。”中年人冷哼一声,道:“谁给你的胆量,敢捏碎本官家中仆人的四肢骨?”“好狗不挡道,你家狗挡了我的路。我自然该教训一番。”杨延嗣淡然道。中年人冷声道:“打狗也得看主人,你打了本官的狗,是不是要给本官一个说法?”杨延嗣冷冷的扫了中年人一眼,讥讽道:“说法,我需要给你一个说法?有什么样的大狗,就有什么样子的小狗。别在我面前摆你的官威,也别挡了老子的路。不然连你一起打。”“放肆!”杨延嗣摆手,冷笑道:“落叶,开路。”落叶上前,伸手提起了中年人,在中年人各种叫喊和威胁声中,将他扔进了旁边的花坛。杨延嗣耸立耸肩膀,“这样就清静多了。”主仆二人,出了沈府,一路溜溜达达的回到了天波杨府。一进门,就撞上了杨延平。“七弟,陪我聊聊。”杨延平说出了这句话,也不给杨延嗣拒绝的机会,带着杨延嗣就回到了他的别院。到了别院内,杨延平遣散了别院内的一切护卫和仆人。兄弟二人坐定,杨延平直言问道:“七弟,交趾故土上新建的南国,是不是跟你有关?”杨延嗣不动声色的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才漫不经心的说道:“弟弟我镇守邕州,毗邻南国,免不了打一些交道。即便是那南国国主,也和弟弟我有几面之缘。大哥您如此郑重其事的把我叫到这里来,就是为了问这件事?”杨延平握着茶杯,摇晃着,追问道:“你和南国的渊源,真有你说的那么简单?”杨延嗣耸立耸肩,失声笑道:“以大哥的意思,难道是怀疑这南国,是我建立的不成?”杨延平怔了怔,摇头道:“立国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你到邕州任上,也就两年而已,建立一个国家,无疑是天方夜谭。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和南国的渊源,应该不止你表面上说的那么简单。”杨延嗣捻起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漫不经心道:“那大哥您觉得,我和南国,有什么渊源?”“这……”杨延平迟疑了一下,说道:“为兄虽然不知道你和南国有何渊源,可是为兄知道。这南国的建立,你肯定出力了不少。”杨延嗣怔了怔,笑道:“大哥为何会如此断定,仅凭您给我的那些流氓草寇,被弄到南国去了这一点?”杨延平点头,“当然,当初为兄答应把人给你的时候,曾经跟你说过,不许贩卖人口。为兄也相信,你绝不会做这种让你我兄弟反目成仇的事情。那么,为兄给你的人,都去了南国,由此可以推断得出,你和南国的关系不一般。”杨延嗣拍了拍手上的杏仁渣,盯着杨延平郑重道:“大哥既然把话说道了这个份上,弟弟我也无需隐瞒什么了。”“这南国,方圆三千里地,如今已经姓杨了。而我,就是南国国主,易希。也就是说,南国算是我们杨家的家业了。大哥若是对这南国国主的身份有兴趣,弟弟我随时可以退位让贤,让你做这南国国主。”“哐当~”杨延平手里的茶杯掉落在了地上,然后目光呆滞,满脸惊愕的盯着杨延嗣。“七弟……这……这话可不能乱说……”真话既然不相信,那就只能拿假话说事了。杨延嗣无奈,无声的笑了笑,说道:“是不是吓到了?跟您开玩笑呢。诚如大哥所言,我和南国国主确实有些关系。弟弟我间接的救过他的命。所以他对我也是另眼相看。南国初定时,南国人口奇缺。我跟大哥您要的人也有些多了,山林的矿场安置不下来。所以就安置到了南国。南国国主也答应,善待这些人。凡是到南国的宋人,每人发一百斤粮食,一百一十一亩良田,还有其他的农杂物件。南国的稻米一年三熟。短短一年时间,这些去到南国的宋人,都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对弟弟我来说,这也算是为百姓做了一件好事。”“呼……”杨延平吐出了一口浊气,埋怨的瞪了一眼杨延嗣,“这种玩笑,下次不许再开了。差点吓死我了。不过,你能让这些流民草寇们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确实也算是一桩功德。你能和南国国主攀上交情,也着实难得。”杨延嗣笑眯眯道:“俗话说,狡兔三窟。弟弟我这也是为咱们杨家,留了一条后路。若是将来,这大宋容不下我们杨家。我们大可以带着家眷,投奔去南国。以弟弟和南国国主的交情,咱们杨家的人过去了,富贵一声,那可是十拿九稳的事。”杨延平沉吟道:“为咱们杨家留下一条后路,这件事你确实做的不错。不过,暂时不要让爹爹知晓。以爹爹的性情,断然不会容忍这种有二心的事情发生。”杨延嗣点头,“弟弟知晓了。”杨延平又叮嘱道:“此事也不能让外人知晓,一旦被外人知道了,难免会给咱们扣上一个里通外国之罪。”杨延嗣道:“大哥放心,此事绝不会让外人知道的。”“大哥,南国和大宋之间,多有商业往来。为了让别人不起疑心,弟弟的意思,是把家里的生意扩展到南国。以生意为名,为咱们杨家,在南国筹办一些基业。顺便也能赚一些钱财。而且,现如今的大宋,有些不太平。弟弟觉得,应该把家里的生意,全都交托给府上的女眷。并且借此,把她们送到南国去,以保平安。大哥以为如何?”杨延平愕然,“大宋不太平?这话你听谁说的?”杨延嗣郑重道:“今日,我去拜访沈师,从沈师哪里听到了一些。”杨延平皱眉,“具体什么事儿,为何为兄没有收到一点儿风声?”杨延嗣低声道:“夺嫡的事儿,眼下还没牵扯到杨府,所以大哥不知道也正常。”杨延平迟疑了一下,问道:“爹爹为官,不朋不党,以大宋江山社稷为重,忠心为君。自然不会参与到其中,七弟是不是有些多虑了?”杨延嗣摇了摇头。“大哥,眼下京城夺嫡的局面太复杂。大哥您想的太简单了。有时候,不是咱们不想参与,就能摆脱得了的。比如说,六嫂的身份,就足以把咱们家拉下水。”“你是说……”杨延平愕然,“八王爷也有参与。”杨延嗣瘪了瘪嘴,道:“就数他夺位,最疯狂。”“不可能吧?”“没有什么不可能的。眼下,趁着咱们家,还没有牵扯进去。你我兄弟好好谋划一番,尽可能的让咱们家,脱离这个危局。”杨延平无奈道:“为兄只是一个武将,上阵杀敌的事儿,自然无不精通。可是论起权谋,就是个睁眼瞎。此事的谋划,还是又七弟你来完成。具体要做什么,你就吩咐为兄,为兄定当竭尽全力完成。”杨延嗣点头,举起茶杯,和杨延平撞了一下。“你我兄弟,携手保卫杨家满门安全。”感谢‘木头’六块大洋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