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一宗接着一宗。从小林那儿回来的第二天中午,我下班回到家,妻子袁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无表情地对着我说道:“我们离婚吧!”我心里噔的一下:这么快她就知道了?难道是谁把我去哈州见小林的事告诉她了?又一想,除了陶文知道我接过一个女人打的电话之外,没别的人知道啊,而陶文是绝不可能说出这事的,那她又是为了什么呢?我强装镇定地问道:“你咋了?”“咋了?你做过的事你自己不清楚?”她冷冷地反问。要说对不起她的事我自己心里当然很清楚,除了小林之外__难道,她也传染上了?我的心直往下沉:这下完了!但我还想最后再证实一下:“究竟啥事嘛?”“还在装,还在装”她似乎想说出什么原因,却又露出难以启齿的表情。“不想和你啰嗦,签字吧!”说着就拿过来一张写满了字的稿纸扔到我面前。我捡起看了看是离婚协议,协议内容大意是说因为我在外面胡搞,染上性病又传染给她,她要和我这样毫无责任心,不知道洁身自好,不懂得珍惜家庭,不尊重妻子的男人离婚,离婚之后儿子由我抚养,财产归我,存款归她。我心里五味杂存,很想为自己辩解几句,说自己酒后失德,保证以后不会再犯!那与小林呢?那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尽管袁琴并不知情,我的良心仍然受到拷问__自己确确实实是错了。可是,我又真的不想和她离婚,婚后生活虽然不是甜甜蜜蜜,可也基本顺利,儿子又乖巧懂事,更重要的是,我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她过上幸福的生活,为她买漂亮的首饰戒指,和她补拍一张婚纱照,带她出去旅游__通过这些来弥补之前我对她的歉疚,这些事还一件都没做呢。世人眼里的所谓成功,无非是当了多大的官,发了多大的财,或者出了多大的名,但是应该还有另一种成功模式,即,家庭美满幸福。我会常常自问,我的家庭算是幸福的吗?仔细想想,按照汪晋辉划分的那几个百分之五十,我们应该属于身在福中不知福的那一部分吧?这其实已经很不错了。许多东西,只有在要失去或已失去的时候才会感到珍贵。我想到了吴俊娥,她应该很有办法,可是她那张刀子嘴又让我非常忌惮,劝好袁琴的同时,我肯定也会被她骂得狗血淋头,最终我还是拐到了汪晋辉家,厚着脸皮去请他两口子再次出面……我把事情的大概经过给他说了一遍,只是没提到姚虎。汪晋辉把林玉香叫到一边悄悄说了些什么,林玉香走到我跟前,用指头在我头上狠狠戳了一下,正想说什么,汪晋辉咬牙切齿地说了句:“你小子,过后再跟你算帐。”说完,两口子就随我来到我家院子门口,发现院子门是锁着的,我连忙打开门进去一看,袁琴不在,她的衣物也都不见了,汪晋辉立即打电话叫了辆小车,三人乖车到班车站,却没有发现她的身影,他向驾驶员交待:“你拉上闻股长跑一趟哈州,沿路看见有班车就拦下看看”。随后又交待我:“如果班车上没有,你就直接去火站,才这么点时间,肯定还没有上火车。”然而,沿途的班车上没有她,我跟驾驶员一起在火车站等到当天路过哈州,发往内地列车全部过完,也还是没有见到袁琴。我只好沮丧地回到八里庄。已是夜里,儿子已经在汪晋辉家睡着了。两口子却都还在等我,汪晋辉安慰我道:“别着急,她这么大个人,能有啥事?顶多是气你不过躲到你们哪个老乡家去了,就是回去了,等她气消以后,儿子还在呢?她不想你还不想儿子吗?明天你去城里几个老乡家问问,如果不在,过几天给老家打个电话就知道了。”--------------------------------------第二天,我做好早饭去汪晋辉家接儿子,儿子已经在他们家吃了早饭上学去了。林玉香说,儿子问爸爸妈妈去哪里了,她哄他说,妈妈有点事要出去几天,爸爸去边防还没回来。她还想唠叨,但见我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就没再说什么。我心事重重地坐在办公室里,半天不知道该干什么。这时,电话响了,小林在电话里带点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我以为她是担心她提到的那些事让我烦恼,就没好气地说了句:“嗯,没事”。“生我的气了?”她见我语气不对,又问道。我正在烦,不想多说话,就说:“没生气,你有啥事吗?”“我咋见你老婆一个人在办事处呢?”“啊?你看到她啦?她来找你了?”我惊了一下,一连声问道。搞不明白袁琴怎么跑到办事处去!该不会是去找小林去了吧?昨天下午我咋就没想到去办公处看看呢!“瞧你,这么担心她!早晨我看她提了个皮箱朝火车站那边去了”小林有点酸溜溜地说道。听到她这样说,我心里稍稍放心了些,至少知道袁琴不是去找她的。“你们是咋了?是不是……?”我知道她是想问:是不是我和她之间的事,让袁琴知道了。就说:“不是,是别的事情。”她在电话里长长地哦了一声,有点如释重负的样子。十几天之后,小林又打来电话:“你老婆回来没有?”我说:“没有。”“儿子呢?”我注意到她没用“你儿子”。我说:“在家啊。”“那你出差下边防去了咋办呢?”她又问。我说:“我不在家就叫他去汪副团长家吃饭。”“哦,你有没有啥打算?”她更直接地问。她直接问我:儿子呢?一则是不想搞混“这儿子”与“那儿子”的区别,二则也是在暗示我,她可以把这个儿子也看成是她的儿子,也就是想成为一家人。我只好明白告诉她了:“袁琴要不在就简直不象个家了,过段时间我还是打算回去接她回来。”“万一她要不来呢?”我只好说:“只好再说了”。刚放下电话,陶文从外面进来告诉我:“股长,总机说打我们办公室的电话一直占线,他们打到财务上通知你,万副政委叫你晚上吃过晚饭以后到二楼招待所他住的房间去。”我一听到这话,心脏狂跳不已,立即想到是不是袁琴离开之前,先到领导那儿把我告了;还有那张不堪入目的照片,陈富权肯定不止洗了一张,难道他还寄给了别的团领导或者师领导?姚虎是不是也被找去谈话了?是不是他说出了照片的事?还有小林提到的关于廖正天的那些事,会不会有人把事情捅出去了?捅到了哪一级?究竟是谁干的?会是团长自己吗?如果万副政委直截了当地问起那些事,我是说还是不说?不说,曾经当着那么多人言之凿凿地讲过,说,又对小林承诺过__一连串的事件和疑问瞬间涌现在我脑子里,每一件都象是威力巨大的炸弹,只需一颗就足以让我粉身碎骨。我惊惶失措地来到二楼团招待所。“小闻,请坐”我向万副政委敬了个礼之后,万副政委客气而又不失威严地说道。我的心跳声自己都能听见,但看到只有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内心的慌乱减少了几分,因为如果还有负责记录的人在场的话,那就说明这场谈话是比较严肃的了。“怎么样?”待我坐下,万副政委笑眯眯地问了句。许多领导在找人谈话或是与下级打招呼的时候,总喜欢用“怎么样”作开头,有点类似于一般人打招呼:吃了吗?在部队上,尤其是上下级之间,显然不能用吃了吗作为见面时的第一声问候,也不知道谁发明了这个怎么样,什么时候都可以用。而今晚万副政委的这个“怎么样”,则有可能是问我的工作怎么样,也有可能是问我家庭怎么样,更有可能是问眼下的这些事怎么样__这么多,是其中一件呢?还是都有?我不敢问。万副政委既未特指,我也只好含糊地回答道:“还可以。”说罢,仍旧像那年为了小龙写信的事那样,等待着万副政委自己说出找我谈话的目的。我想,他既然没有开门见山地说明是何事,而是用拉家常的方式,就可能只是一般性的了解谈话。“副营几年了?”万副政委问。“三年多快四年了,副政委”。“哦!”“小闻,是这样,找你来是想和你聊聊你们团长”万副政委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说道。团长!怎么会是团长呢?我差点就以为自己听错了,一直担心要么是自己的事,要么是廖正天的事,怎么一下子又变成团长了?有好一会儿我都没有转过弯来。稍一回过神立即想到,既然是团长的事又怎能少得了我?可是,万副政委为什么要找在团里的许多人眼里,完全是与老郑一条线的人谈话呢?这是说明,在师领导眼里的我还算是清廉的?还是应了那句老话:“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不过,不管如何,至少可以说明一点,这次谈话没有我自己什么事,如果有的话,那就不是找我来了解别人,而是找别人来了解我了。我已经完全放下心来。“团长?”我挠了挠后脑勺不解地问道。“是的,最近听到不少关于你们团长的议论,把你了解到的有些什么情况都说说吧。”“我只是从侧面做个大概了解,随便聊,说错了也不要紧,这不是正式谈话”他又特意强调。老政工在提正事之前,先问我的任职时间,看起来是闲话一句,实则是对我的一种警示,意思是,如果你还想进步那就老实点,如果打算继续在你的副营位置上原地踏步,那也随你。我在心里说:你和老郑共事那么多年,你对他应该是比较了解的嘛,还用得着问我吗?仔细回想,尽管从当战士起,我差不多就一直跟随老郑,但除了老郑的幽默风趣之外,对他还真的不太了解。尤其是在经济方面,我从出纳到会计再到股长,经手的经费何止百万千万,却在经济上找不出他的什么毛病来。即便是闹得沸沸扬扬的农场土地事件,那也只是道听途说,并无真凭实据。而基建这一块,庞云有时会因为帐务处理方面的事请教我,但我对于基建的总体收支情况都不十分清楚,单笔开支就更是一无所知了。想到这里我说道:“团长这人有能力,善于管理,待人随和,我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啊。”见他脸色有点不对,估计认为这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是在敷衍他,就只好老老实实地补充道:“别人议论最多的可能是农场的事,这件事主要是张副处长和他一起经手和处理的,只是在最后准备打官司的时候,我才和姚副政委一起参加了,但是官司并未进入诉讼程序,其他情况我真的不太清楚。”“你从事财务工作多年,那他在经费管理这方面有没有什么呢?”万副政委问。“团财务这方面确实没有什么问题,这是可以查的,基建财务是单独设立的,这方面可能庞云比较清楚些。”万副政委沉吟片刻,说:“嗯,今天的谈话不要对任何人讲,这是纪律!”“你先回去,有什么我再找你吧。”没想到,让我诚惶诚恐的这次谈话,就这么简单地结束了,我起身向他敬了个礼走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