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张照片,弄得我整天心神不宁,根本没心思考别的事情,可是,又有接二连三的战士来找我反映,说他们许多该领的服装都没领到。很不想管这事,因为我清楚,既然有那么多人没领到服装,肯定早有人反映到团领导那里去了,这么多领导都没有一个人出面过问,我贸然把过问肯定会得罪许多人。但是我又担心,如果假装不知道,万一以后事情暴露追究起来,除开廖正天本人之外,我就是第一个该负责的人了。无奈,只得抽空去了趟庞云家,想先从他那儿了解一下情况,我知道无论是廖正天,还是张世材,还是团长老郑,他们之间的情况或者内幕,没有人比庞云更清楚了。庞云开始不想说,我旁敲侧击地提到他帮廖正天卖军粮以及服务中心的那些烂帐,他这才呑呑吐吐地把廖正天的一些事情告诉了我。原来,廖正天不仅扣发了近几年应该发给战士们的大批服装,将这些服装拿到服务社出售,还把军粮改革以后剩余的粮票全部兑换成粮食,拉到其他县卖掉了。从庞云家出来,我又去找周新能证实廖正天卖服装的事,在周新能那里我并没有费多少功夫,就得到了他开给廖正天的服装收据存根。晚上,周新能来到我家里,硬塞了两千元钱给我,我不要,他把钱扔在茶几上就跑了,我只好在第二天把钱交到财务上,让出纳开了收据,冲抵服务社在团财务的借款。仔细想了想,我觉得还是应该把情况反映上去,反映之后,上面处不处理是另外一回事,自己却可以脱了干系。而在团长、政委和姚虎这三个人中,我觉得可以告诉他这件事的就只有团长了。于是,我找了个适当的机会,把廖正天卖军服和军粮的事对团长讲了,老郑听了以后问我:“是只有少数人没领到,还是普遍没发?”我说:“绒衣和毛皮鞋这两样都没发。”老郑极为严肃地说道:“这还了得!我看这次谁还替他说话?”经团长提议,政委主持,召开常委会研究廖正天的问题,并让我也列席会议。常委会会议室的四周靠墙放了一圈皮沙发,正对着门的两组沙发,分别由团长和政委各占一组。屋子中间立着一架地方政府送的老式大座钟,座钟的两边分别放了一盆大叶海棠和一盆已长了半人高的仙人掌。我进去以后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政委便宣布会议开始。团长首先将事情做了简单的介绍,然后说道:“具体情况请闻股长给大家讲。”我摊开笔记本,仔仔细细地把我所了解到的情况讲了一遍,并当众把服务社开给廖正天的收据存根复印件拿了出来,让常委们传看。本来还打算把廖正天在农场的老底也揭出来的,但是临时改变了主意,因为已经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再说,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也与我当时顾忌着老冯有很大关系。假如我在今天的会议上说出廖正天在农场任场长时搞的那些明堂,那这一屋子的人可能都会质问我:“你当时干什么去了?为什么当时不说现在才说?”我讲完以后,团长第一个发言:“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我的意见是不需要再进行什么调查,就在今天的会议上拿出个处理意见来。”在场的常委们却没有一个人说话,过了一会儿,政委催促道:“都说说吧,说说怎么处理。”政委说完,冯处长发言了:“廖助理处理粮食的事给我汇报过。大家都知道,军粮供应改革以后,不再保留供给票,价购票也要换发新的,师里前段时间就通知后勤将所有节余的粮票上交,廖助理在向我汇报的时候,我考虑反正上缴也是白上缴,不如处理掉算了;至于衣服和鞋的事,主要是近年上面拔下来的号码不齐全,廖助理是想把一些不合体的卖掉,然后再去价拔合体的往下发”。听老冯这样一讲,有的常委立即咐和:“就是,就该这样处理呀”。有的则说:“对,我也听说过”。政委见这情形,只好说道:“那这件事以后再研究吧”然后就勾着个头夹着笔记本回他的办公室去了。团长的脸黑黑的,也起身离去。其他常委随即纷纷站起来,汪晋辉和姚虎几乎同时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但是都没有说话。以前,我猜测只是老冯一个人因为有什么把柄让廖正天抓住了,才被逼无奈地为廖正天所用,但是,从今天的情形看,事情远不是那么简单。其实,老冯的话也是经不起推敲的。即便廖正天出售军粮是请示过他的,那么出售以后所得的款项呢?我很清楚财务上并没有收过这笔钱。照他说的那样,上级原本就没有合体的服装往下发,那又再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价拨?就算是有,等你价拨回来以后,那些没有领到服装却已经复员或转业了的战士、志愿兵怎么办?难道再给他们一一寄回去?但是,这些话只能由老郑说出来,以我一个小小的股长,还不够分量,而且我也没有胆量和这么多人对抗。但是老郑恐怕也是有口难言,张世材仅仅是个部门副职,还不是常委会成员,就敢跟他拍桌子,如果他和屋子里的这些人闹翻了,这些人还不得指着鼻子骂他?廖正天很快就知道了我反映他的事情。清早一上班就在办公室里摔摔打打,骂骂咧咧:“我把他个驴日哈的,几次三番地查老子不说,还到处乱球讲,乱球告!又不是他家的,碍他球事!你他娘有多干净?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他的那些事,你不是告老子吗?告啊,看你能把老子怎么样?”我很想跟他发作,但是我又很讨厌那种泼妇骂街似的对骂,便忍了,走出办公室来到菜地里躲清静。-----------------------------恰在这个时候,赵明钦给了后勤处一个入党名额,我听说以后就想到了种植班班长庞大伟。小伙子调来已经很久了,一直表现就不错。我曾问他写过入党申请没有,他说:“写了,在连队就写过一份,来到后勤又写过一份。”我想,自己把人家调了来却不管不顾的,心里总感到过意不去,如果是在连队,庞大伟按这样的表现可能早就是党员了。可是,老冯和张世材在廖正天的怂恿下,坚持要发展服务中心的一名战士。我跟他们提出,服务中心这名战士表现很一般,如发展他起不到激励后进的作用,不如先发展庞大伟,但他们哪里听得进去!为了发展这名战士,还找了个借口安排庞大伟去出差。我当然不乐意,可是庞大伟却不敢不听处长副处长的命令,只好和另外一名干部一起,去执行一次特殊的押送任务去了。事情还得从两年前团里发生的一件事情说起。前年夏天的一个深夜,通信连连长梁红军查完铺以后,看看没什么事,就翻墙回到一墙之隔的家里。待他脱衣上床之后,老婆奇怪地问道:“你不是刚回来过?咋又回来啦?今晚不住在连里了?”就在梁红军回来之前半个小时左右,老婆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人摸黑进来,一声不吭脱了衣裤就直接去扯她的内裤,扯下来以后爬到她身上就干开了,她还纳闷:老公今晚上怎么了?没一点前奏不说,呼吸、做事都跟平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但也没细想。那人完事之后穿好衣服又一声不吭地走了,她还以为老公要回连队去住呢,因为连队干部只有周末才允许回家。那人走之后她又睡了过去。梁红军一听老婆这样问,倏地翻身坐起拉亮电灯:“我啥时候回来过?”刚问完这话,两口子同时意识到肯定是另外有人!梁红军发现老婆仍然光着身子,喝问她:“刚才都咋了?”老婆接连说了几个“他他他”,又接连说了几个“我我我”,梁红军就什么都明白了。他狠狠抽了老婆两个耳光,还不解气,要去找家伙,却又发现光着身子。老婆一边哭一边说:“你干脆把我杀了算了,我也没脸活了。”气头上的梁红军果真从床边的腰带上解下手枪,对着老婆开了几枪,但几枪都没击中要害部位。军事法庭以故意杀人罪要判梁红军无期徒刑,但老婆在法庭上哭着为梁红军求情,最后改判为有期徒刑十年。事后,保卫股查了很久也没查出色狼是谁,怀疑是地方上的人干的,却又不好意思去公安局报案,只好不了了之。前段时间,又有家属到团领导那儿反映,上厕所的时候发现有人在下面偷窥,但没认出来是谁。最近,又有个小女孩回家告诉妈妈,她到后勤处玩耍的时候,汽车排有个叔叔经常哄她去玩,拿糖果给她吃,还摸她尿尿的地方,保卫股长把这名战士抓去一审,这才审出来,色狠是他,偷窥的也是他。原来这名战士入伍前在家里就犯过案,是家里人通过关系弄到部队上来的。梁红军与汪晋辉一起参加过南线作战,但他们两人的境遇却截然不同。参战期间,部队派梁红军征集民工往阵地上运送弹药,他却去找了些毛驴,自然,毛驴不仅驮得多,所需费用也要少得多,节约下来的费用自然也就归他了。不仅如此,弹药运送完了之后,他把征集来的毛驴又还给了老乡,对部队却谎称毛驴被炸死了,又得到一笔可观的赔偿。参战期间,老婆在家里又超生了一胎,当他老婆领着两个儿子来到部队的时候,因为是之前所生,也就没如何处理他,仍旧让他当他的排长。他则逢人就吹嘘参战间的那些“壮举”,还大言不惭地自称是战斗英雄。打牌输了常常不给钱,口出狂言:老子在战场卖命又咋样咋样,看谁又能把老子咋样咋样。就连他大点那个儿子也经常学着他的样子,双手叉腰指着哨兵大喊:哨兵,把那谁给我抓起来!梁红军出事之后,还欠了团里以及附近许多人的钱,有的是赌帐,有的则实实在在是从别人手里借的。这下倒好,一笔勾销了。有个哲学家说过性格决定命运这样的话,有时觉得还真有几分道理。团里将这名战士作开除军籍处理,要派一名干部和一名战士将押送回原籍,张世材就跟军务上说,人是后勤处的,后勤处理该派个人去押送,就让庞大伟去吧。在支委会上讨论入党人选的时候,只有我和付军同意发展庞大伟,其他支委都赞同发展那名战士。我原本就有一肚气,又见他们小动作不断,脑子一热,打算豁出去了:“这样吧,干脆让后勤全体战士来评议一下,哪个得票多就发展哪个。”付军也附和道:“好,这样最好,这样才最公平。”张世材当即反对:“评啥呀?就按正常程序来,支委上通过以后再提交党员大会表决就是。”党员大会?你处长副处长就在跟前坐着,哪个还敢举手反对?见这情形我只好来横的了,说:“那行,就按正常程序来,不过,我一会可要在会议记录上记下有两票反对的结果,而且,入常申请表上也必须如实填写。”如果真的如实填写,报上去之后,就不一定能批准,即便勉强通过,不仅对入党人来说是个遗憾,而且今后别人看他的档案里记载的不是全票通过,一定会认为他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再说,这名战士又不是老冯和张世材他们自己的亲戚,没有必要闹到团里面去,最后,他们只好勉强同意发展庞大伟。并把申请表给了我,让我等庞大伟回来之后再交给他。廖正天得知支委会结果之后,更是不得了了,竟四处扬言要弄死我全家。我心说:好勇斗狠谁不会?弄死别人这样的话,我也会说!原本并没想把你怎么样的,既如此,那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我先是去找姚虎。进到姚虎办公室,我没像往常那样先和他寒暄几句或是开开玩笑,而是直截了当地说道:“你是纪委书记,我现在就正式向你反映,廖正天卖衣服和粮食的事,就算事前请示过处长同意,但是钱一分都没有交到财务上。如果你们纪委不处理的话,我就要按组织程序向师里面反映了”我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我和他同时收到的照片,所以,显得底气很足。姚虎没有接过我的话头,而是问:“咋啦?闻皮子。”我没有理他,又追问了一句:“你说这事该咋办吧?”姚虎这才不得不应付道:“这样吧,你先回去,我们研究一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