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老冯在那边大声问道:“怎么样,昨晚睡得还好吧?”几个人同时回答道:“还可以”。老冯又说:“这样,大家伙先吃点东西,陶文和巴图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几个小客户,我和闻股长回去一趟,下午就赶过来”。又是一路颠簸。姚虎听见院子里汽车的响声,从窗户里伸了个头出来大声问道:“怎么样,收获大大的?”老冯答应了一声:“还凑合”接着吩咐我:“你打电话叫团长安排人把两台小车送来,再派几辆大车来拉羊毛。他们到了以后你就带着车过去,我就不过去了。”我嗯了一声,想起早上几个人用茶水将毛巾打湿后洗脸,反倒把毛巾都弄得黄黄的了,心说:在布拉斯台吃没吃的,喝没喝的,连洗脸水都找不到,你不去就不去吧,我却不想再睡在吉普车里了。我给团长老郑打了电话以后,就去找姚虎:“你和布尔登熟不熟?”姚虎说:“咋不熟?每次会晤都见到”“这家伙懂点汉语,你们说话的时候可得小心些”。我说:“哈,我们在三眼泉遇到他的时候,他装得可真像,一点都没有看出来。”“下午你跑一趟那边怎么样?”我问。“过去干啥?现在又没有会晤任务”姚虎说。“你去给布尔登说说,晚上让我们就住在他们的会晤室里,行不?”“这怕不行吧?你们现在可是老百姓身份啊。”“管他呢,你试试嘛,行就行,不行就算了”我央求道。“那好吧,等我请示一下。”下午,三台2020在前,四台全都摘去了牌照的新解放在后,组成车队开赴布拉斯台。一路上,高高扬起的尘土把整个车队都笼罩住了,其他车辆纷纷停在一边避让。大胡子接过钥匙就迫不及待地发动车子轰大油门在草地上兜了几圈,嘴里兴奋地发出呵呵的大叫声。我吩咐陶文招呼着装卸羊毛,自己则带着巴图和姚虎一起去找布尔登。木板院墙的大门是锁着的,小车在院墙外停了大约十分钟,一辆苏制吉普风驰电掣般地从山包那面开了过来,布尔登跳下车边与姚虎打招呼边去开门,他的身后跟了个比较年轻的士官。原来这布尔登还是个少校呢,黑黝黝的布尔登身着军服显得十分英俊和阳刚。大大出乎我意料的是,木板房内空空如也,一间大厅,正中央摆了张长条桌和几把长条凳,其余什么陈设也没有,这和我方的会晤室相比,差距真是太大了,如果用宾馆的星级来衡量的话,我们的会晤室可以称得上是五星级,而这座木板房则连个小旅店都不如了。得意,骄傲,自豪,这样的时候最能体现。因为是姚虎领着去的,又见我们带着清一色的草绿色车辆,布尔登也就多少明白了点我们的背景,没费什么口舌他就同意我们住在里面了。可是,正当我露出很兴奋的样子时,他却扭扭捏捏地提出:能否邀请他到八里庄和哈州考察,并适当提供点考察经费?刚才还对布尔登带着几分敬仰,一瞬间,他的形像就在我心里打了个大大的折扣。姚虎和我交换了一下眼神,我轻轻地摇了摇头表示做不了主,而姚虎是以军方身份出面的,他最多只能请布尔登去我们的会谈会晤站,他也表示没有办法。我只好说道:“我们很欢迎你去考察,只是待我们请示了总经理以后再给你答复,可以吗?”我很想问布尔登:你和我们换的小车还兑不兑现啦?但此刻正有求于他,再说,布尔登完全可以推说合同是大胡子他们签的,他自己根本就没有说过要换什么小车,便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安顿好以后,我把布尔登要去八里庄和哈州考察的事,写了张纸条让姚虎带给老冯,随后,会晤站的小车又跑了一趟,带回了老冯的指示:同意下次开关时邀请布尔登去考察,并可适当提供经费,但要讲清楚,布尔登还是要以商人的身份。团长老郑同时也带了张纸条过来,上面写着:“同志们辛苦了!”看到纸条,我心里暗然失笑,心说:“他这次怎么没有写成‘为人民服务’呢?”布尔登考察这事幸好请示了老冯,而且从老郑带纸条来看,他肯定也到了马王庙,可能老冯也是请示过老郑的,否则,后来这个布尔登差点惹出大麻烦,让我吃不了兜着走。--------------------------------对方的商贩见我们住进了他们自己也未必能随意进出的木板房,自然也就增添了对我们这些人的敬佩和信任,连老戴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呵,当兵的就是不一样啊,到了国外都比咱小老百姓优越。”现在,一般的小单生意我还看不上了,尽拣那些有点名气、交易量又比较大的公司谈判,几天下来,也是签下了一大叠合同。有用面粉换羊皮的,也有用布匹换钢材的,最大的一单生意是为对方建一座小型水电站。我也没有仔细想过平原地方的水位落差适不适宜建水电站、团里有没有这笔经费用于垫支、上级批不批准等问题,心里只想着尽可能多地签合同。与我谈判建水电站的人自称是“县长”,还带了专职的司机和秘书,我看他那样子,派头倒是做够了。只是他的这位女秘书可真不敢恭维,皮肤那个黑呀,好像随便用手一搓就能掉下来一层似的。县长也提出要到我方内地进行考察,名为考察,实际为免费到中国这边玩玩,顺便采购些物品。我想,布尔登也要去考察,一人是接待,两人也是接待,就自作主张同意了,反正现在只是口头上同意,过后还得正式发邀请函呢。看看合同签得差不多了,我将会晤室的门掩上,和巴图、陶文一起搭乘戴经理他们拉货的车辆回到马王庙。老冯正在操场边上和连长下像棋,棋子是用铁皮罐头盒浇入水泥以后铸成的,在别的地方恐怕再也找不到这么大的棋子了。我也很爱下像棋,就在边上观看老冯和连长两人坐在地上,将硕大的棋子在水泥地上哗哗地推去推来下完了一盘,这才向他汇报那边的进展情况。老冯看到我递给他的一大叠合同,显得很兴奋,说:“闻股长你行啊,干脆,你以后就领着这帮小子干吧,我专门给你搞后勤。”我说:“这哪行啊,你可是总经理呢。”“你看,没有我这个总经理你不也一样干得挺好的吗?”我听出了话中有股酸酸的味道,连忙说道:“不行不行,你看,海关上,还有和老戴他们打交道都必须你出面才行,就凭我哪够份量啊?”实际上,团里提出将边贸人员挂靠在八里庄边贸公司的时候,就已经和老戴他们达成协议:所有报关、检疫检验等等都手续由老戴他们代理,兑换回来的货物也交给老戴他们统一销售给国内厂商,边贸公司提取纯利润的10%作为代理费,根本用不着再去办什么手续,如果合同的兑现率高的话,签下了合同就等于是赚到钱了。不过,老冯听了这话还是很受用,转而说道:“走,我们回团里,看老郑怎么决定考察的事。”老郑听说有个建电站的合同,也是没多加考虑就立马吩咐:“老冯,你辛苦下找找外办,把护照办下来,具体哪几个人出去由你们定,小闻你负责接待布尔登他们。”我很想和老郑一起出去,就问:“团长,你不去啊?”我的意思是反正老冯也不怎么管事,过去了也没什么用。老郑却不屑地回答道:“哧,屁大点个地方有什么好去的?”我说:“管他呢,反正就当出去玩玩嘛,大小也算是出国噻。”老郑其实也很想去,刚才不过是假意推托一下罢了,另外也是顾忌到老冯的态度,他要适当给这个同年兵老乡留点面子,他转过个头征询老冯:“老冯你看呢?”老冯白了我一眼说道:“老郑你去我就不去了,反正什么事还不得你团长最后来定。”老郑这才说:“好吧,我去。”一听说要出国考察,张世材对处长说想一起出去看看,付军也想去,廖正天也跟着奏热闹,也吵吵着要去,老冯心里本身就堵得慌,挥着手吼道:“去去去,都他妈的去!”“小闻你去办护照,我不管了,你看着办吧。”我心道:这才是去个巴掌大的小国家呢,假如去别的什么西方大国,还不争得打破头啊?我一个人哪能做得了主让谁去,不让谁去?只得请示老郑:“团长,好多人都想去怎么办呢?”老郑在电话里骂道:“去那么多人干什么?真是去玩去啊?”“这样,我,你,加翻译和司机,另外再去一个人,是陶文还是庞云你自己定,就这么着吧。”护照的事正在办,布尔登他们就自己开着车过来了,我把他们安置在县招待所,悄悄塞了五百元给布尔登,又和巴图一起陪着他们在八里庄县城逛了大半天,晚上一直到很晚了才回到自己的家里。----------------------------------见我又要出门,妻子埋怨道:“才出去那么久,又要出去,我看这个家都快成你的旅馆了。”我没有理她,到招待所和布尔登他们一起吃了早饭,就带着巴图乘坐布尔登的车去哈州,对方那个名字一大串的什么县长也乘他自己的车一路同行。中午时分,一行人将车停在办事处院子里,然后步行出来。见小林抱着她两三岁的儿子从小院子里出来,她远远地跟我打招呼:“过来啦?”我的脸红了下,不自然地答应道:“嗯,今天休息?”“不,昨晚上的夜班”小林倒是很自然,一边说话,一边就径直朝我走来,我向她怀里的小家伙拍了拍巴掌,小家伙张开双手就要我抱。“你的儿子多乖啊”我抱着小孩对她说道。小林表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随后看了看巴图与那几个m国人,问我:“这次做啥来了?”我说:“陪这几个人来考察。”“要呆几天吗?”她问。我说:“不,主要看他们,可能明天就回。”她注视着我有一两秒钟,我似乎读懂了她眼神里的某种含义,会心地冲她笑了笑。大街上,行人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这几个人真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东张西望,只恨眼睛不够用,是个商店就想进去瞧瞧,见到什么都想买。傍晚,五六个人带着大包小包回到办事处,他们把东西整理好之后,又吵嚷着找地方喝酒,巴图问我这附近哪有饭馆,我说:“从这院子里走出去,大门两旁的公路边上就有。”巴图说:“我们来回过了两趟咋没发现呢?”我说:“你注意找吧,公路边上的沙枣树后面,要注意看才能看到饭馆招牌。”巴图问:“副班长,你不去吗?”我说:“逛了一天有点累了,你们去吧。别喝醉了,早点回来。”巴图答应了一声领着几个人离开之后,我朝小林的屋子瞧了瞧,屋内亮着灯光。我轻轻敲了敲她家的院子门,没反应,于是推开院子门进去,小林听见响动,开门出来轻轻把我往外推了下,小声说道:“等会,儿子还没睡。”我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趟在床上,脑子里想着过去的那些往事。当初我那股劲头,好象即便剁了我的脑袋也决不低头似的。可是自从有了那一次之后,小林的身体上就有了磁性,总把我朝着这个方向吸引,就连曾经占据我内心很大空间的小裴也渐渐淡去了。但我后面又来过哈州几次,却一次都没有遇到小林,我们也从没电话联系过,一度以为小林只是为完成她的一桩心愿,或者只是逢场作戏,但从今天的情形看,或许并不是这样。过了会,小林过来了。她坐到我的床边上,我轻轻拉了拉她的衣服,她就倒下来躺到了我身边。但因为是单人床,两个人要紧挨着才能躺下,我把手伸到她的脑后往我的怀抱里用力,想让她趴到我的身上,但她不动,我只好翻过身来跪在床上解她的衣服,她轻轻推了我一下自己动手解开扣子……没有语言,没有前奏,甚至都没有亲她,直奔主题。她那里很紧,象是一块久未耕种的土地,试了几次才完会进入,床却总是在咯吱咯吱地响,又担心巴图他们回来,只得草草收场,她却抱着我不让我动,在我身体下象蛇一样扭动着,见我软下来了,她才坐起来寻找卫生纸……从兴奋激动到颓然沉寂,前后不过十分钟。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似这蜻蜓点水般的相会,我不喜欢,估计她也不会喜欢,都不喜欢又为什么要……?脑子里竟奇怪地想到了公路边上那些沙枣树,越是背阴而肥沃的地方就越是长得茂盛,所以才把饭馆的招牌都挡住了,然而也越是长得高大茂盛的树木,才越容易被大风连根拔起,这似乎陷入了一种悖论,难道说,越是贫瘠地方生长出的更加瘦小的树木,才越是能抵抗暴风雨吗?事实上还真是这样,看看那些戈壁上的沙枣树,遇到有的年份,干得树枝上只有几片叶子、只结出可怜的几粒沙枣,却是几十上百年都不会枯死。由此我想到了人,人人都向往环境幽雅、丰衣足食的生活,可是,古人却又发出“自古纨绔少伟男”这样的感慨,就以我自己为例,恐怕还是比较适合呆在八里庄甚至马王庙那样偏僻荒凉的地方罢?如果是呆在这相对繁华热闹的哈州市,多的不说,仅是与小林可能就不止一次两次了,难免不被她的老公发现,不被我的老婆发现,发现之后,我都不敢想,不敢写了。我把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便沉沉睡去,巴图和那几个m国人什么时间回来我都不知道。第二天又出去转了大半天才回八里庄,仍把几个人安置在县招待所,到家时天已经黑了。早晨在家里吃过早饭过去,巴图告诉我,他们已经走了。谁也不曾预料,布尔登出了招待所的大门之后,又一个人开着车子拐到团部这边,沿着团部外面的围墙转了好几圈这才离开。直到军区情报部门的人来到团里,我才知道闯祸了。这个布尔登,究竟是什么身份无从知晓,他的车内安装了什么设备也不得而知,至于上级情报部门为何这么快就获悉这一情况,就更是一个迷了。情报部门的人把我叫去,只是简单问了下这几个人这两天在我国境内的表现,就让我回来了。同意布尔登他们过来考察是请示了上级的,我并没有什么责任。老郑把我叫到办公室交待:“小闻,你懂财务,你去边贸公司把帐算算吧”“老戴这家伙很狡猾,你得小心些”接着他又告诉我:“出去考察的事上面没有批。”要办护照还得去搞假身份证,正好,不去了也省了好多事。得知这一消息以后,最高兴的要数老冯和廖正天他们了,张世材竟还故意问我:“哈哈,哥们儿,多久出国啊?”“别忘了带点好玩的回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