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正式调到财务上之后,那些已经和我疏远多时的人,渐渐地,又都显得十分亲切和友善了。上下班或者是上街的时候,如果在路上相遇,他们总是远远地笑脸相迎,还有原本级别比我高得多的军官,还没等我开口呢,人家就抢先大声招呼:“闻助理,下班啦?”晚几年入伍的小老乡们有的已经提干,有的当了军士长,还有的当了炊事班长,他们见了我也都毕恭毕敬地称呼我是“老闻”或者“闻哥”。军士长庞云、陶文、陶松良等几个则常常在他们报完实力、采购好各类主副食品之后,主动往我家里送点什么好大米,好清油之类的东西。他们送得自然,我也受得泰然。回想以前赵明钦向我要一个猪头、几个猪蹄我都没给,因而得罪了他,真的感觉自己那个时候太呆板,而这些小兄弟的确比我要灵活得多。因为师以下部队未设立专门的审计部门,军需和财务部门就承担了对基层连队的审计任务,自然,也就成了连队军士长的上级业务主管中最具权威的部门,对他们的任命、调动也有建议权,因此,他们得时刻小心应付着这两个部门的人。领导信任、工作驾轻就熟、受人尊敬和羡慕,与二等公民的时候相比,我的处境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选了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天,我和运输助理付军约了一帮子四川小老乡,并在街上买了一只“羊娃子”,带着行军锅和铁皮烤箱来到北山口野炊。北山口就是曾江锋挨打的地方,这是个小镇,坐落在离团农场约五公里远的一个小山谷里。小镇虽只有十几户人家,却是哈州到八里庄和邻县的必经之地,过往车辆到了这儿都要停一停,给车加点水、吃点东西。冬天,这一带到处是白茫茫的积雪,人畜呆在室内很少出来活动,寂静异常。但是夏天可就热闹了,出差的、旅游的、经商的,大车、小车几乎昼夜不停地经过这里,尤其是来旅游的人特别多。天山以南气温高达三四十度,而北山口最高气温还不到二十度。还有那满山遍野的马兰花,犹如姑娘们的彩裙,将山坡装扮得分外艳丽。茂密的松树林里有各种各样的野生蘑菇,如果运气好的话还可采摘到珍贵的雪莲。每当下过一场雨之后,提个篮子或者带个口袋到树林里转上一转,保管会满载而归。乘车经过,常可见到三三俩俩的妇女蹲在公路边上,向过往车辆招手,她们面前摆放着的便是整篮整篮的新鲜蘑菇;雪莲在一般的地方采摘不到,连山羊、野鹿都知道那是珍稀药材,才刚长出点嫩叶来就被它们吃掉了,只有在这些精灵都上不去的悬崖峭壁上,才能偶尔见到一两朵。人们成群结队地从天山以南来到北山口,带口大锅,找个稍微平坦点的地方,就用从树林里拾来的干树枝燃起一堆篝火,再装上半锅山溪里清凉的溪水,炖上满满一锅羊肉;或带个铁皮烤箱和一大把用自行车辐条砸成的签子,自己切、自己串、自己烤,大家三五人、七八人、十几人不等围坐成一圈,吃着羊肉、喝着啤酒、天南海北地聊着。这时,人们自然而然忘记了山南的酷暑、忘记了工作或生活中的烦恼。前几年,人们多是奔着北山口凉爽的天气,到那里搞顿野餐便打道回府。讲究点的至多带块蓬布什么的,从上午直玩到天黑才依依不舍地离去。近年,精明的商家已经发现了这里蕴藏着的无限商机,在北山口搭起了蒙古包、建起了宾馆,各种娱乐、服务设施一应俱全。最近在附近又开发出一个叫白石头的旅游景点,加上离此不远的鸣沙山,已严然成为哈州附近的风景名胜。------------------------------------一大群人在北山口的松林边找了几块大石头,将行军锅支好,然后将羊的头蹄及排骨丢入大锅中慢慢炖着,又在自带的烤箱上烧烤羊肉串,待烤肉串吃得差不多的时候,炖羊肉也好了。吃饱喝足,稍事休息又乘车去登鸣沙山。相传,穆桂英西征时在此地与金兵大战一场,眼看弹尽粮绝就快兵败,突然间,狂风大作,黄沙漫天,待大风过后,便留下了一座金灿灿的沙山,金兵被尽数埋葬于沙山之下,而穆桂英及其jūn_duì 则安然无恙。斗转星移,苍海桑田,当年金戈铁马的古战场早已被改造为丰美富饶的草地了,而这座沙山则既没变大,亦没变小,更没移动,永远像是一大堆农民丰收了的小米粒长年堆放在那里。更为神奇的是,据说这沙山上的沙子谁也拉不到家,明明从沙山上装了满满一车沙子,待拉到家时却奇怪地颗粒皆无!因为沙子很疏松,从山下攀爬到山上比较费力,只有一百多米高的沙山,一群人爬了大约要半个小时才上到山顶。沙山最顶端被风削刮得犹如刀刃一般,但只需三几下即可踩出一小块平地来。站立山顶,周围的景色尽收眼底:黄黄的油菜田、绿绿的草地、蓝蓝的盐湖、亮亮的雪峰,农场的红色拖拉机正在地里如甲壳虫般地爬行着……在那里当场长的廖正天邀请了几次,叫去农场玩,却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大人小孩全都在沙山顶上尽情地打滚、嬉戏;你把沙子放入我的衣领,我把沙子撒到他的头上……。笑够了、闹够了,再用一只特制的滑板从山顶上飞快地滑下。这时,会听到滑板下的沙子发出一种类似于琴声的“嗡嗡”声,非常悦耳动听。鸣沙山即是因为这种现像而得的名字。------------------------------------后面的故事就从农场场长廖正天这儿开始吧?廖正天一米七几的个头,再配上一张红扑扑的脸蛋,走在大街上,许多女孩子都会情不自禁地多瞧他几眼,可他做出的事情却常常让人啼笑皆非:喝酒的时候用凉水充酒,他喝水别人喝酒,有时,他明满满一杯酒端在手里,他却故意说点什么好笑的事,然后哈哈大笑,边笑边抖,笑过了,杯子里的酒也只剩下一小半了;在师教导队训练的时候,有天他到哈州玩耍回来晚了,明明是坐车回来的,他却说为了赶在规定的时间内归队,硬是从哈州步行赶回来的,老郑本来不相信,但是看他说得煞有介事,就在大会上表扬了他,后来,老郑知道真相以后,心里更加瞧不起他了。也许因为廖正天太过挑剔的缘故吧,都二十好几快三十了,对象的事仍然没有着落。自从调到农场以后,常见他出入于机关各个部门和团领导的办公室,还时不时邀请团领导去农场钓鱼、喝酒。每到瓜果成熟的季节,他会成筐成筐地往领导家里和那些比较有实权的部门送。他如果到后勤处,一般是先到处长那里坐一阵,说会话,然后再到财务上借钱,有时说要买机具,有时又说要买种子,已经累计欠下团里很大一笔债务,却总也不见归还。------------------------------------廖正天多次向处长提出,他们农场和后勤处进行一场喝酒比赛,实际上是想和后勤干部搞好关系,好方便办事。处长很爱喝酒,也很爱热闹,没多想就答应找个机会比试一下。进入冬季,除了收羊这一大项工作以外,其它方面的工作就不如夏天那么繁忙了。老冯点了我和付军及政治协理员姚虎的将,他亲自出马加上驾驶员一行五人前去农场。冬天的农场,白茫茫一片,由几幢土坯房组成的场部显得孤寂异常。战士们自制雪撬滑着玩,雪地里留下了一道道弯弯曲曲的滑痕。农场养的大小牲畜这时都被关在棚子里,靠着豌豆藤度过冬天。廖正天吩咐战士宰了只羊炖了满满一大盆,也没弄别的什么菜,八九个人按后勤处和农场分成两拔,就在廖正天的屋子里,围住圆盆一边大块地吃着肉,一边摆开了阵势。只见处长将手掌平摊到盆子上方,大声问道:“来吧,你们谁先上?”廖正天首先应战:“处长,我来。”两人便同时叫拳:“高___升!”高字叫的并不是十分清楚,听起就像是“嗷”地吼了一声。几轮下来农场一方输多赢少,廖正天说:“处长,大拳我们划不过,划螃蟹拳吧?”“行啊,随便”处长一副毫不在乎地样子。于是两人便唱歌似地叫起来:“螃蟹一,脚八个,两头尖尖,这么大的个,横着爬呀竖着摸,夹呀夹呀往回拖,四季四季往回拖,五亏五亏往回拖……”一边划一边模仿螃蟹的各种动作。两人划了几轮处长输了,付军说:“处长,螃蟹拳太慢,太麻烦,光叫拳就要叫半天,干脆划日本拳。”农场职工老尤立即将手伸出:“好!我来”于是,老尤与付军又各自代表一方:“一文的好啊,好啊,一文奈台谷斯台,一文台,扒斯台……”所谓日本拳,有点类似于中国的“石头、剪子、布”,一文台即是剪子,谷斯台是石头,扒斯台是布。不同的是轮流着由一方喊叫,一方出拳,做出的动作正好与对方所喊的一致,出拳的一方就算输了。屋子里的大铁炉被烧得通红。几轮下来,每个人也都渐渐进入亢奋状态,都把棉衣脱了只剩下衬衣。老尤寻了个间隙,突然问道:“处讲,廖场讲原来在部队上是个啥样的官?”老尤说话总是把“长”说成是“讲”。我见老冯嘴里塞满了羊肉,就说:“他原来是台长。”“啥?抬__讲?”老尤一听立即惊诧地问道。接着又好像很不可思议似地摇头赞叹:“啧,啧,抬讲?啊?抬__讲!老到哦……”大伙见他这付模样,全都哈哈大笑。原来,当地人把男女之事说成是“抬”,在老尤看来,廖正天以前是专管男女之事的“抬长”,那自然是相当厉害了。不知不觉间一伙人竟将整整一件高沟大曲喝光了,双方仍是意犹未尽,可是离农场最近的商店也有好几公里路,这次是无法决出胜负了。大伙又天南海北地吹了会,处长便叫了声“开台注9”随即站起身边穿衣服边往外走,廖正天跟出来将大伙送上车,说:“这次没喝好,下次再来。”处长毫不在乎地说道:“没问题,你安排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