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火辣辣的太阳终于隐入了地平线。吃过晚饭接着进行夜间训练,休息的时候,我离开大伙,远远躺在被太阳暴晒了一整天、仍有余温的戈壁滩上,仰望着缀满星星的天空独自一个人想自己的心事。部队有句顺口溜叫做:“松炮兵,紧步兵,稀稀拉拉后勤兵”当初选择司务长专业,一则是因为自己的性格所至,只喜欢干好份内的事而不愿意去指挥别人,二则因为搞后勤要比搞军事和政治工作轻松自由得多,三则也是为今后转业做打算,相对来讲,后勤工作业务性要强一些,回到地方比较好安置。可如今,所学专业用不上了,还要去干自己不愿干的工作。我不知道训练结束后自己会被分到哪个连队去?不知道将要带的兵好不好带?也不知道那里的干部好不好相处?一切一切都充满了未知数。一会儿,小裴的影子又从脑海里冒了出来。前几天,万正勋到师卫生所办事顺便到教导队来看我们,他告诉我,听老彭对他讲,小裴是因为听到有人说,我已经另外谈了女朋友才提出和我分手的,我一听差点跳了起来:这怎么可能呢?小裴既不当面问我,也不说明什么原因,让我感到既绝望又愤慨,但我那强烈的自尊心阻止了我向小裴问个究竟。如今,尽管我仍然不明白小裴为什么会这样误解我,但也总算看到了与小裴和好的希望。接着又想到了小裴那脾气古怪的母亲,今后如果自己当了排长,每月就百把十元工资,能满足她这样那样的要求吗?------------------------------------在师教导队日复一日枯燥而乏味的训练中,偶尔也会发生一些令人捧腹的小插曲。有天下午在院子后面的场地上进行器械训练。木马前,郑成学来回跑了几次却怎么也跳不过去,巫教员问他:“郑成学你咋回事?”谁也没有料到郑成学笑嘻嘻地回答道:“我们家就我一个儿子,万一不小心把蛋给挤破了咋办?以后还咋个传宗接代?”逗得在场所有的人都哈哈大笑。郑成学是四川长宁人,长宁人说话有个特点:总是把长宁叫“缠宁”、房子叫“凡子”、黄豆叫“环豆”、缸子叫“杆子”、窗子叫“参子”……如此等等,总之是把“ang”音发成了“an”音。上军校的时候正流行张明敏演唱的《我的中国心》,每当听郑成学唱到“缠尖__缠城”的时候,大伙马上就接着唱:“环山__环河……”可无论如何笑话他,他那土得掉渣的“缠宁”腔也还是改不掉。晚上队长点名,他以他那特有的幽默语调讲道:“我说伙计们,大家还是差不多一些嘛,看看你们,有的训练时划拳,有的怕把蛋弄破了,知道呢是你们不好好训练,不知道还以我这个队长是个‘日八叉’呢(意指松松垮垮的人),看你们以后回去怎么带兵?”师教导的伙食虽比团教导队的好一些,但在这一帮平日里开惯了小伙食的后勤军官们面前就显得太差了。今天这个说“馒头没蒸好”明天那个又叫嚷“油水太少了”,弄得队长没办法只好让学员们自己管理伙食。队长于是宣布成立“经委会”,抽调几名干部负责教导队的伙食管理。开始,郑成学等经委会成员还基本按照伙食标准来订食谱,大家也就相安无事,但越到后来食谱便越订越好,标准也越来越离谱。到了周末,经委会成员再次将下周食谱订好后送给队长审查,队长一看食谱上几乎全是好菜,其中有一个大家都爱吃的菜“辣子鸡块”,竟然天天都有!这下队长有点忍无可忍了,立即集合点名:“你们这帮家伙真是脸皮太厚了点嘛,你们以为是来疗养的啊?还天天要吃辣子鸡,以后我让你们吃辣子球!”------------------------------------我故意逗起郑成学玩:“看,叫你们适当点你们偏不听,这下好了吧?”郑成学嘿嘿笑了一下,说:“放心,以后就叫他狗日的张世材请我们吃好的”。我问:“你算老几?人家凭啥子请你啊?”郑成学说:“你别管嘛,看我的就是”。原来郑成学无意中发现张世材每到天黑熄灯以后就跑出去了,他悄悄跟踪张世材,见张世材是去军马场一位女孩的家里。郑成学见过这个女孩,听人叫她亚琳,挺文静的一位姑娘。这天是星期天,有的在睡懒觉,有的在洗衣服,还有的搭便车到市里去了。郑成学和我便一齐约张世材到军马场的农工家里买鸡,说是这段时间伙食太差了,我们自己改善改善。三个人挑了只大公鸡过了秤,郑成学和我都盯着张世材不吭气,张世材看了我们一眼,我们两个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看啥子?快掏钱啊”。张世材直发愣:“弄啥叫我掏钱?恁俩呢?”郑成学怪异地一笑,说:“他妈的你不掏是吧?走,闻平,我们到亚琳家搓一顿去”。张世材一听这话,满脸通红,说道:“恁俩说的啥呀?她是俺表妹,我的户口都还上在她们家呢。”可他边说还是边把钱付了。鸡买回来,就在教导队为临时来队家属准备的厨房里,三个在军校里学过烹饪的人都想露一手,最后划拳定出由郑成学掌勺,可这老先生几乎将所有的调料全放了进去。一大盘鸡肉端上来,有甜味,有麻味,也有辣味,还有酸味。我便给这道菜起了个名字叫:“红烧辣子怪味鸡”。还有一次进行夜间实弹射击。我与张世材同在一个小组。当我往半自动步枪里装好五发子弹听到华教员下达“开始射击”的口令后,闪光灯每亮起一次,我就稳稳地击发一次,五次之后我向教员报告:“射击完毕”。其他人也都把枪平放到胸前等待着华刚华教员下达起立的口令,只有张世材却仍在“砰砰”地射击着,过了好一会才听到张世材报告:“射击完毕”。验完枪,华教员吹响小喇叭,靶壕下面的人开始报靶,我五发中了四发,其余的人有的中五发,有的中三发,唯有张世材的靶子上穿了七个眼。这时一直在旁边观察着的郑队长走到张世材跟前,很严肃地命令他:“交出来!”张世材装着没明白队长的意思,定定地望着队长。队长仍是面无表情,说:“装糊涂是吧?”说着就去拍张世材的衣兜,衣兜是空的,又蹲下用双手从两边拍他的裤兜,还是什么也没有。张世材当着大伙的面还在装模做样地问队长:“队长,你弄啥啊?真的啥也没有”。队长没答理他,站起身来,伸手就将他的帽子摘了下来,只见张世材的大沿帽里藏了个弹夹,弹夹上还有五发子弹呢。原来平时华教员老说张世材的瞄准有问题,他便担心打不好面子上不好看,于是托亚琳从军马场弄了一个步枪弹夹的子弹。射击时他也不知道哪发能中、哪发不能中,一气将装入枪堂的十发子弹全射了出去,却没料到今晚的射击技术又超常发挥了。打这以后很长时间,搞战术划拳、辣子球、红烧怪味鸡、五发七中等典故就成了全师的笑料,事隔多年,老郑都还在用这些典故取笑我们。------------------------------------当湛蓝湛蓝的天空中一行大雁“咕嘎咕嘎”地鸣叫着朝南方飞去的时候,改行训练结束了。回到八里庄,我将背包放到薛宏的铺上,顾不上和好友寒暄,也没心思打听将要分到哪个连队,第一件事就是想去找小裴问个清楚。赵爱成将我的自行车寄放到薛宏的库房里,坐包上已落下了厚厚的灰尘,他没有把钥匙交给薛宏,我只好找把起子将锁撬开。当我推开小裴家的院子门,一眼瞧见她正围着个围腰在锅台上忙碌的时候,我的心里真是百感交集。小裴母亲提着个猪食桶过来,我叫了声:“大妈”,她面无表情地答道:“啊,来啦?”就喂猪去了。客厅里小裴的父亲还没等我上前叫他,他就一连声地说道:“小闻来啦?怎么好久不见你来呢?快坐快坐快坐。”接着他又说道:“你咋又黄又瘦啊?这段时间干啥去喽?”我正要对他说这段时间去哈州训练去了,却听小裴埋怨她爸道:“爸,你让人家歇口气喝点水再说嘛,你也真是的”说罢,对着我灿烂一笑。只这一笑,几个月的委屈和怨气即刻在我心底烟消云散。她爸连忙说:“好好好,喝茶喝茶”说着就去给我倒了杯泡在茶壶里的砖茶。我手端茶杯用眼神追逐着小裴在屋里屋外进进出出,瞧着她婀娜的身影,真想上前一把将她搂入怀里。终于,等她进到里屋,我也随即跟了进去,也没等她让坐,我就重重一下坐在沙发上直勾勾地看着她。小裴站在电视机旁摆弄着电视,哀怨地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说道:“你还挺高傲的嘛,一句话不说就走了,别人不是给你介绍你们处长的妹妹吗?还来找我干啥?”我连忙问她:“哪有啊?你听哪个说的?”她见我否认,脸上的表情舒展了许多,又问:“那我咋听说,有人给你介绍你们后勤处林处长的妹妹?还说你都同意了呢?”我说:“真是冤枉啊,究竟哪个对你说的嘛?把他叫来当面问问不就清楚了?”她半信半疑的问:“真的没有?”“没有”我断然否认。“那,别人还说你跟……?”我知道她说的是处长爱人惠春,一下子就来气了:“咋的,你信吗?我象吗?”“我也不信,咋可能嘛!”我有点委屈地答道:“就是嘛”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我的声音竟有点沙哑,眼睛还差点红了。见我这种情形,她走到跟前弯腰在我的脸上“叭”地亲了一下,说了声:“那对不起哈,是我误会你了”。我伸手拉住她的手,她就势坐到了我腿上。我正要吻她,却听见了开门声,小裴连忙站起__是她妈妈进来了,也不知道要找什么,东翻一下西翻一下又走了出去,临出门有意无意地看了小裴一眼。